【二十年前 年平岛】
在岸边密林埋伏了一夜的泉既清,终于等到了满脸笑容的庆宁长公主登岸上车离去。
她看向茫茫海面,早已牢牢记住庆宁驾船而来的方向。她跳上了码头上那两辆新式的快船,一番研究,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启动。无奈之时,她发现了一旁有一艘破旧的小渔船,似乎已经许久未用。
她跳到小渔船上查看一番,确定船只没有破漏,能够支撑她出海,她又回到了刚刚那两艘新式快船处,打开了其中一艘的油箱,小心翼翼将油放在了岸边捡来的破铁桶里,一趟趟将油运到远处的丛林倒掉,锁好油箱,在船上踩上一些脚印,这才跳回破渔船上,用那轰鸣阵阵的老款马达,驾船朝着远方而去。
谨慎至极的她,在远远望到目的地的海岛时便关掉了马达,用船桨缓慢地绕到岛的另外一侧,那里有着茂密树林,借着树林的遮挡,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年平岛。
此时已经是正午过后,送走庆宁长公主的渔夫和渔婆正一边聊着笑着,一边在田地里收拾秧苗,泉既清穿过了树林,已在一旁埋伏,她探查过了,这偌大的小岛上只有这对年岁不小的夫妻。要找到臻纺烟,只能从这两个人下手。
她将武器藏好,面带温和的笑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请问,这里是哪里?”
渔夫和渔婆见到有生人在此,立即警惕了起来,他们举起手中的劳作工具,渔夫没给好脸色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我……我迷路了,流落到这个岛上,想问问两位,这是哪里?有没有其他人在此?”
“放屁!你身上一滴水都没有,迷路?”渔夫十分警觉,他扭头对渔婆喊道,“快去告诉姑娘!”
渔婆连连点头,丢下锄头拔腿就跑,然而刚抬腿跑了两步,泉既清的利刃便精准地飞到了她的脖后,穿透了她的脖子,渔婆瞬间倒在地上,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婆子!”渔夫见状,惊恐大喊,见他的妻子大概是没了性命了,他怒而举起手中的镰刀,奔跑着要朝泉既清砍去,可他那样的身手连近身都做不到,泉既清甩出飞刃,让渔夫即刻毙命,少些痛苦。
她稳稳接住飞刃,走过去拔走插在渔婆身上的另一把利刃,她看向了一旁的草丛,那草丛中间被踏出一条小路,延伸到远方的几座小屋,她知道,那里大概率就是仇人臻纺烟的住所。
她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对夫妻,心中闪过一时的不忍,但一想起去年在矢雨城所见的人间炼狱,她顿时又觉得此刻的心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她握紧了拳头,朝着小屋走来。
照顾婴儿是非常劳累的事情,送走了庆宁,纺烟便守着沉睡着的羽阳一同睡去了。直到她在睡梦中感觉到身边有一丝危险的气息,即刻翻身而起,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三米开外的熟悉面孔。
“既清?!”
泉既清握着她的武器,双眼充斥着欲报仇雪恨的愤怒,她站在原地,愤恨地开口了:“杀了那么多人,你倒是能安心在这里睡着?”
此时,纺烟发现了她刀刃上的血渍,急问:“你把他们两个怎么了?!”
泉既清一声冷笑:“原来杀人不眨眼的妖后,也有心疼人命的时候?”
“你!”纺烟的声音大了一些,吓醒了沉睡中的羽阳,她哇哇大哭起来,纺烟连忙挡在床前,却也无法空出手来安抚孩子的哭泣。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泉既清,她再清楚不过,普通的灵术对于泉既清来说犹如儿戏,她是臻氏一族最快的杀手,只要露出一丝灵术的痕迹,便无法保证能护住羽阳。
见她防备,泉既清再一声冷笑,问:“在你做恶时,腹中已经有了这个贱种了吧?”
“……”纺烟并不回答,她对泉既清没有任何敌意,但她不得不保护好羽阳。
泉既清又问:“你不说话也没用,我今日来,是奉命来取走你和杂种的性命的!”
“奉命?”纺烟疑惑地问,“奉谁的命?陛下?不对……除了庆宁和岚雪,没人其他人知……”
话说到一半,纺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见纺烟面露震惊之色,泉既清大为痛快,她扬起笑容,挑衅地说:“你可还记得,在离开你之后族长大人把我赐予了谁?”
“……”纺烟不说话,此时的她已经明白了一些事,唯一还不明白的是岚雪为什么要杀她。
对于她的最后一个疑问,泉既清带着愤怒的语气为她揭晓了谜底:“我泉既清,今日奉我万亭国国王陛下诺嘉贺武唯一的王后,臻岚雪之名,来此取你性命!”
泉既清话毕,纺烟双眼空洞地伫立在了原地,她的亲妹妹,她最疼爱的三妹妹臻岚雪,居然成为了自己姐夫的新任妻子,她呆滞地望着泉既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嗓子里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愤恨,疑惑,耻辱……她的心犹如被置于烈焰之上灼烧,又仿佛被蚁群搔挠啃噬,她无法忍耐这种痛苦,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直到手臂上出现了深深的血痕。
她痛苦的样子,泉既清看在眼中只觉得无比快活,她用言语补上了最后一刀:“你可知道,为何明明有你的存在,岚雪却仍是唯一的王后?”
“……”纺烟不言语,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已经无法做出反应。
“陛下圣令,万亭国上下臣民,皆不得再有任何人提起妖后臻纺烟之名,违者必得严惩。陛下,只有一个王后,迎娶岚雪王后之时,举国欢庆,大婚典礼无比盛大,哼,可惜你看不到,否则我真想让你看看!”
“陛下……为何?”纺烟的嗓子里艰难地吐露这四个字,她虽深深以为自己罪孽深重,但她从未想过,这一生最爱的人,居然迎娶了她的妹妹,还要世人忘却她的存在。
此刻,她终于落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泪珠,含糊不清地念着:“她才……十八岁……她是我……妹妹,怎么能……”
“呵哈哈哈哈!没让你死于火刑,已经是便宜你了,臻纺烟,陛下不需要你,万亭国更不需要你,你与你的孩子今日必死无疑!”
话毕,泉既清装作要上前取走纺烟性命的样子,实则准备先杀掉羽阳,再杀死已经没有求生意志的纺烟,刀刃朝着纺烟而来时,她没有闪躲,可当她感觉到刀刃偏了一点角度,她即刻放出了一道强烈的气场,将泉既清震飞到了屋对面的墙上。泉既清整个人被那烈风推到了墙上,重重地摔在地上,肋骨已然断了几根。
泉既清强忍痛苦起身,眼前的纺烟已经将羽阳抱在了怀中,警觉地望着泉既清。
“呵,你当年,也是用这样的灵术杀了我夫君的,对吗?”
纺烟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问:“施大哥……死了?他……怎么死的……怎么会……”
泉既清艰难地起身,捂着疼痛的胸口,愤恨地说:“他怎么死的,这要问你!他连尸骨都只留下了一点,我们连他怎么被你残忍杀死的都不知道!臻纺烟,他该有多痛啊?!望着那些碎块的我,望着父亲最后那一点点残躯的儿子,该有多痛啊?!你想过吗?你没有,你没有!你虐杀一百六十五条活生生的性命,矢雨城血流成河,他们被粉碎的尸身混在一起,无法辨认,多少人连祭拜都做不到,多少人和我一样永远沉没在亲人只剩下残躯的痛苦之中……你就算死了一千次,一万次,能抵过他们承受的痛苦吗?不能,你不能!”
一向冷静沉着的泉既清,此时再也忍不住她的悲痛,她几乎是哭喊着说完了这些话。可自从纺烟被关押进牢狱中,便再无人跟她说过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消息,她只知道自己杀人了,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的。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犯下了多么不能让人饶恕的罪孽。
她将哭闹不止的羽阳放在了床上,随后跪在了泉既清的面前,用颤抖的声音恳求道:“若让你杀了我,岂不是便宜了我这样的恶魔?”
泉既清仍捂着胸口,上前看着她。纺烟满脸泪痕,最擅长不过空间灵术的她伸手唤出了一把形状奇特的武器,恳求道:“我希望能用最残酷的武器,给予我应有的惩罚。这是拜同刃,被它所伤,必得痛苦地将身上的每一寸燃尽,不会留下一丝痕迹,连灵魂也会消失殆尽,我想……这是我应有的归宿。”
“……”泉既清没有说话,勿需纺烟解释,她认得那武器,被拜同所刺的痛苦,完全不亚于火刑之死。
“但……我只有两个要求。”
泉既清心软了,既然她要寻死,这也代表她的任务就要完成,仇恨也得以洗雪,她的要求是什么,听听看再说:“你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