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天万万没想到,羽阳生长的那个地方不仅没有神的存在,甚至连这种人人尽知的常识都不知道,他意识到,年平岛这个地方一定还藏着很多秘密。
他与她认真地解释道:“两千年前,这片大陆上只有普通的人类,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平民。那时的大陆四分五裂,数十个部族之间互相斗争,谁都想一统大陆,成为世界之王,所以……战争不断,生灵涂炭,人们过着连吃饱都是奢望的日子。后来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男人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他能够呼风唤雨,能够驱役百兽,他无所不能,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带着那个国家一统了大陆,那个男人就是诺嘉王族的先祖——诺嘉,而这个统一大陆的国家,就是……”
“就是万亭……”羽阳沉重地接着说道,“所以,诺嘉王族拥有灵力,是因为他们是诺嘉的后代?”
“嗯,不只有诺嘉先祖一个人拥有天降的灵力,只不过他是最早、最强的存在。后来,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不少像诺嘉先祖一样神秘的人,但灵力的多寡也极不相同,也就有了各个贵族的出现。这片大陆上的贵族……实际上是另外一种人类,一种因为拥有这些天降之人的血液而拥有灵力的人类,我也是……另一种不同的人类。”
因为从来没有听过说这件事,羽阳的震惊之情难以言表。可此时她也总算明白,为何这个世界上有贵族的存在,为何贵族生来就拥有灵力,而平民却只能辛苦地为简单的生活奋斗。
她抬头看向了那尊神像,那面容不清的模样,那并没有注视着众生的神情,那只能感受到压迫而感觉不到丝毫怜悯的气息,她伸手高高指向了那尊神像,也高高地扬起了她的头,质问:“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能靠着双手让他们的一生变得美好,有着灵力的人类也会好好地保护那些普通的人们,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存在,只是能力不同。这就是我们人类!你是神?如果你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争斗,这么多的苦难和不公,你真的在保护着世人吗?若你没有,你受得起他们的跪拜吗?”
“羽阳?!”泠天惊呆了,他从未听过如此悖逆的论断,更从没有见谁如此高傲地对神像如此说话。
震惊过后,他看着羽阳睥睨神明的眼神,他有种无法言喻的感受——这就是万亭未来的女王吗?
她放下了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半天后才叹了口气,小心靠到泠天的耳边问:“她没有回答我,是不是真的听不到我说话?”
“嗯?”泠天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羽阳真的以为那是真正的神,他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再次与神像行了拜礼,替她道歉,“童言无忌,还望神不要怪罪。”
“什么童言无忌嘛,我都要二十岁了!”
“好了好了。”见她不服气想要辩解,泠天推着她朝门外走去,“我们赶紧走吧,哪家的成年人会对着神像叽里呱啦说一堆道理的,小屁孩!”
“你!”羽阳说不过他,也没他力气大,一边与他斗着嘴一边被推着,从神殿正门走回了街上。
两人回到了瑞安城,此时已经夜深,等不到羽阳回来的小青早就蹲坐在安明楼前苦苦等着了,见到羽阳的车子回来,连忙冲了过去。
“伊大人!您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话刚说完,小青就发现了驾驶室上走下来的泠天,连忙行礼问安,“见过四少爷。”
羽阳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我和泠天去城里玩了一圈,嘿嘿……吃了好多东西。”
“还好是四少爷陪着,对了!”小青想起了什么,从袖口的袋子里取出了一条红绳,“这是在您床上找到的,因为是红色的饰品,想是陛下赏您的东西,就先帮您收起来了,您快收好吧!”
泠天一见那红绳,眉头一皱,神情严肃地看着羽阳,羽阳倒吸一口凉气,忙着要解释。泠天接过绳子,命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我有话和你们伊大人说。”
“是……”小青见泠天似乎是生气了,不知道羽阳又闯了什么祸,灰溜溜地到安明楼去了。泠天看了看手上的连信锁,又抬头死死盯着满脸慌张的羽阳。
羽阳忙解释道:“那个那个!我我我……我昨天就想要赶紧戴上连信锁的,但我自己好像怎么都戴不上去,所以……所以……”
听她如此说,泠天这才依稀想起国王诺嘉贺武曾交代过的话,那连信锁是牵系灵魂之物,若一方自己摘下,就一定要让戴上的人亲自再戴一次,他问羽阳:“所以……今天你才没有办法和我求救,对吗?”
羽阳连连用力点头:“早上出事的时候,我就想着让你赶紧来救我,摸不到连信锁就只能自己挨着,还好有夜风在。不过你说的对,连信锁的确很重要,是我不好,忘了赶紧戴上,我戴不上去也可以找小青嘛,怎么这么死脑筋。”
她第一时间想找他求助,而他却疏忽了那么重要的事——泠天懊恼不已,他牵过她那还慌张着胡乱比划的手,小心地为她再次带上了连信锁,边说着:“小青戴不上,谁都不能帮你戴上,这条连信锁是我的,只有我可以。”
“……”
羽阳呆在原地,看着手上那被稳稳系上的连信锁,耳根子早已经热乎乎的了。泠天为她系好连信锁,温柔地看着她,说:“早点回去休息,晚安,羽阳。”
她呆愣地点着头,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感觉到他走远了后才敢偷偷抬头瞄着他的背影,见他回头看了下自己,又忙低下头去,脸上已似涂多了胭脂。
就在羽阳与泠天在浊立城区游玩时,夜风还在矢雨城内追查那名侍女的线索,按御卫队成员们的线索汇总,他找到了矢雨城内一处极偏僻的地方,也顾不上已经夜深,带着几个人朝目的地而去。
夜里的矢雨城,不少房间已经熄灯休息,夜风不想惊动他人,命手下尽量不发出声响。到了目的地不远处,一直在此处看守的卫队成员告知他,房间里的人刚刚离开,已经派人去跟。夜风让众人在此守住,独自一个人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赶去。
顺着小路走了一段,一名队员迎面走了过来,附耳小声报告:“抱歉队长,那人似乎发现了我,有意多绕弯子,我跟丢了。”
“无妨,那人什么特征,我去找找。”
“戴着兜帽看不清,是个男的。”
夜风轻轻拍了拍队员的肩膀以示谢意,随即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仔细听着风流动的方向在房屋之间的变化,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人的所在之处,加紧步子跟了上去,抬头一看,那是制衣局的方向。
锁定了目标,夜风取下了在腰间佩着的夜神长剑,用力握住剑柄处,以唤出剑内所御风灵,那风灵是个不着衣衫只用长发遮蔽的女神模样,只能看得到极其微弱的一点轮廓,几乎与空气混在了一起。夜风加快脚步跟上风灵,不一会儿就见到了那个戴着兜帽的男人。
风灵只身穿到了那人面前,化作一阵狂风吹飞了那人的兜帽,也吹得他不得不原地躬身才能勉强保持平衡。而同样被这样的强风吹着的夜风却纹丝不动,逆风走到那人背后,用半出鞘的剑抵在了那人的喉口,质问:“说,为何在那个房间鬼鬼祟祟?”
“……”
那人并不说话,似乎也并不慌张,无奈,夜风拔剑而起,顺势转到了那人的面前,将剑对着那人的胸口。
那人举起了双手,解释到:“下官制衣局官员,不知何事惊扰了夜风大人?”
“你与那侍女是何关系?”
他轻松地笑了笑,做出不明白的表情,问:“侍女?哪位侍女?”
“若你是制衣局的人,一定清楚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
“哦。”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说,“你是说,那个冲撞了夫人衣饰官的侍女?大人误会了,我正是为这件事去了解情况,否则不好与罗蓝大人交差。”
夜风半信半疑,继续问到:“你是制衣局的……?”
“在下,施延。”
之前陪同羽阳送衣物时夜风听她介绍过,得知眼前这个人是羽阳的绘画先生,夜风收起了剑,虽未曾放下怀疑的态度,仍是先道歉:“失礼了,原来施延大人是在追查那侍女的事。”
施延面带笑容,道:“不敢不敢,夜风大人也是职责所在,只不过……夜风大人也在追查这件事么?”
夜风回以淡淡的笑容,说:“只是日常巡逻,今日的事误会一场,改日夜风定亲自到制衣局赔礼道歉。天色已晚,施延大人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那下官先行一步,夜风大人也是,早些休息。”
目送施延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夜风并没有放松对他的戒备,打了个响指唤来了手下,安排了人手紧盯施延——那是日日在羽阳身边的人,就算有些什么嫌疑,夜风也绝不敢打草惊蛇。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夜风正要离开,他的下属叫住了他:“队长!”
“嗯?”
下属憨厚地尴尬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树说:“只有您能在矢雨城中动用灵力,您不处理的话,怕是……”
夜风一看,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用了风灵术,一个不小心把四周的几棵树吹得落光了叶子与花儿,还断了不少细枝。
这下换夜风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念了句“抱歉”,站在了那些树前,施展了木之灵力,仔仔细细地恢复了那些树的生机,虽然把花都吹光了,但至少长出了叶子,不至于光秃秃的。
下属站在一旁欣赏了全程,感叹道:“队长,你的灵术还真是疗愈啊,不过你怎么不把花也催出来?”
“花开过就不会再有了,下一次春天的花,也不再是眼前的那些。”
“嘿嘿,若是泠天副官在这里,恐怕又要说队长假正经了吧。”
提到泠天,夜风放开了笑容,与下属朝屯所方向走去,不服气地说:“那家伙有本事就去试试恢复树叶,我看他不把树干烧个精光就不错了。”
“哈哈哈哈,那倒是!泠天副官的风灵力比我还差一截呢。”
见下属那得意的样子,夜风揽过他的肩头问:“那你与他比比火灵力?”
“哟哟,那可不敢,他一个小火苗儿过来,谁来都是灰烬沫沫。”
夜风弹了下他的脑门,开玩笑地训道:“知道这样,你还敢嘲笑他。”
“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夜色已晚,一队人说着话回屯所休息去了,夜风今夜不回皓月城,王城内风波不断,他一刻也不敢放松。走到屯所门外,他放不下心,回头到了城门上的高塔,瞭望着矢雨城的全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此刻看起来极为安静的地方,即将会掀起一场载入史册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