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知府尸首不翼而飞，我怀疑是同一伙贼人所为。戴夫人伤心过度晕厥，为确保戴府家眷安全，也让戴夫人能安心养病，我派人重兵把守戴府，你有异议？”
陆通判瞥了一眼徐见山的脸色，毕恭毕敬道，“下官不敢。”
边上低着头的官员们交头接耳起来，各个神色惊恐，这贼人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不仅潜入重重把守的府衙杀人，竟还能将知府大人的尸首盗走，简直是手耳通天。
若这贼人真有如此本领，那他想要取走何人性命，岂不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为官多年，谁没有做过一两件亏心事。官员们摸着自己顶上的项上人头，身心发寒，手脚冰凉，各个不寒而栗，深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徐见山环视一圈，看了看众人脸上的神色，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官带人搜查全城，吩咐剩余的官员谨守门户，无事不必出来。
没被点到的官员齐齐松了口气，在家关着总比上街寻贼人，不小心命丧当场的要好。
冬日天黑得早，早在还有几分光亮的时候，街上的人就不多了。
老轩藏身在一条杂乱脏污的巷子当中，借着巷子的阴影躲藏着，他呼吸急促，捂着手臂上的伤处不敢出声。
外头的来往巡逻抓捕的官兵脚步声阵阵，挨家挨户地搜罗着贼人，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了。
他想起出逃前大公子的交代，让自己去给老爷送消息。
若是今夜子时前老爷还没收到消息，一人在渡口苦等，那岂不是置身于千万双眼睛之下，凶险万分啊！
刚刚他壮着胆子回了戴府一趟，却发现府邸已经被重兵把守，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
肚子咕噜噜作响，身上已经被砍得稀碎的袄子根本遮不住这正月的风雪，手上的伤口剧痛又滚烫。
想到可能暴露的主子，老轩咬了咬牙，翻过靠着的院墙进了一户人家，扯了上头晾晒的衣裳抱在怀里。
又从厨房的灶台里头伸手摸了一把木炭灰，在脸上涂抹装饰一番后，小心地往渡口走去。
接连躲开好几拨官兵后，老轩终于远远地望到了渡口。
借着夜色下的树影隐藏着身形，他静静地蛰伏在渡头东边的树林里头，等待子时的到来。
梆子的声音在夜晚的渡口拉长，江面上静静地停泊着一艘小船，有个掩着包袱，避人耳目的男子左右四顾后上了渔船。
老轩老远就认出这是主子的身影，心里头一阵高兴，连忙低了头向渡口边跑去。
渔船里头黑漆漆的，连灯也没点，夜晚的江风狂作，吹得人心里凉飕飕的。
老轩跳上渔船，对着那背过身的男子，压低着声音喊人，“老爷，大爷派我来报信，那徐见山在半道上截了送葬的队伍，将府上上下都关押看守起来了。”
“如今之计，唯有您逃出生天，才能挽救戴家一家老小的性命。”
那背对着老轩的男子转过身来，消瘦的脸上两撇八字胡，赫然是消失已久的戴荃。
他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报告消息的老轩，“我诈死一事瞒得密不漏风，那徐见山怎么会发现端倪？戴家一家老小都被徐见山抓了个正着，你又是如何在重重围堵之中逃脱的，不对！”
多年的心计让他察觉到事情的危险性，他从袖带中拔出随身的短刀，厉声催促着渔夫开船。
可身旁的渔夫却不听他的指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渡口边树林里头突然窜出来十几个黑色的身影，眨眼间就落满了小船。
老轩这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为什么明明自己对上徐见山的影卫明显不占上风，却还能从他们手中逃走。
原来是故意放了自己出来，想要按图索骥，抓住藏身的主子。
察觉到自己受骗，老轩胸中怒气猛涨，将随身的软剑一把抽出，拼了命同黑衣人搏斗起来，一边大声叫喊着，“主子，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戴荃原本还想挣扎，可见了老轩决绝的面庞，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将背上的包袱紧紧地缠绕在身上打两个死结，他深吸一口气，就猛地扎进了寒冷的江水之中。
冷水激荡着让身体的皮肤都瞬间冒出鸡皮疙瘩，戴荃深吸一口气，就顺着岸边朝下游游过去。
见戴荃跳江逃跑，被老轩拖住的黑衣人愣了愣，就立刻有几个也跟着扎进了江水里头。
身上的袄子吸水后仿佛铁一般沉重，绑在腰间包袱更是拖累他划水的动作，游出小半刻钟之后，戴荃精疲力尽，被一拥而上的黑衣人生擒。
老轩宁死不屈，被打了个半死后，也绑成死猪一般，扔上了马车。
渡口恢复了平静，只有呼啸的江风见证了这场搏斗。
戴荃同老轩两人被蒙了眼睛扔上了马车上，又从马车转移到房里，被搜罗去了所有的东西，剥去了身上的衣裳，只剩一套湿漉漉的中衣。
蒙眼的黑布条被揭掉，陡然从黑暗转换到灯火通明的府邸之时，戴荃眼睛一瞬间失了明。
眼前模糊的人影重重叠叠，最终组成了一张清俊的绝色面庞，那男子身姿舒展，淡定地倚靠在榻上，不紧不慢地开口，“戴大人，久仰大名。”
戴荃见已经被徐见山抓住，也不挣扎了，但却也不配合问话，低着头不肯发一言。
徐见山见他问什么都不配合，冷笑道：“戴荃，你是犯下了何等的滔天大罪？才让你害怕到扔下寒窗苦读十几年得来的功名，假死脱身？”
影三挟了个沉甸甸的青皮包袱进来，在徐见山身侧耳语了一番。
徐见山展开包袱皮一看，烛火照耀下，黄澄澄的金子晃得人眼睛发慌，拇指肚大的东珠，翠绿的翡翠，红的滴血的鸽子血宝石，在包袱皮里头大放光彩。
这小小的一包东西价愈千金，就是把南洲府所有的商铺都买下也不为过。
在场之人的眼皮都跳了跳，徐见山面沉如水，手上拨弄着湿漉漉的珠宝，翠玉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渗得戴荃心里发慌。
“戴荃，不久前，就在传闻贼人闯进府衙中杀人之时，存着税银与账本的库房走了水，烧得干干净净。你要如何解释？”
“你不交代也不要紧，只要我将这缴获的珠宝交上去，参你一个监守自盗掏空税银的罪名。再加上假死脱身，隐瞒圣上的欺君之罪，你们戴家满门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戴荃听着徐见山一字一句的数落着他的罪名，脸色涨得通红，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嚷嚷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罪，同我的家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