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除夕宫宴散了之后，徐见山被皇帝舅舅私下召见，她在宫门口等了大半宿才等到见他的机会。
冬日夜里风冰得刺骨，即使是穿着价值千金的白色狐裘，抱着燃着银丝炭火的暖炉，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可那晚的月亮如此明亮，时隔多月再次见到徐大人，李千柔喜悦的心情不知该如何言表。
见宫人提着灯笼将徐见山引出来，又见他同宫人行礼告别，一手执灯，一手撑伞，在风雪与月光下一步步走来。
李千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胸口不争气的心脏在扑通狂跳，她呼吸急促地喊住了徐见山，“徐大人。”
徐见山提着灯笼回头，整肃行礼，“郡主？夜深风大，郡主为何孤身在此，照顾您的宫人呢？”
李千柔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望着多月未见但依旧清俊的容颜，他棱角分明的白玉脸庞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无时无刻不挺拔的脊背，撑起了他独有的风姿。
李千柔一时间看得痴了，竟忘了要回答他的问话。
更漏指向亥时三刻，徐见山皱了皱眉头，不欲在宫中久留，“郡主，若是无事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她这才惊觉徐见山要走，连忙慌张挽留道，“徐大人请留步，我……”
她不敢抬头，只听见踩着积雪的脚步声停了，她低着头默默给自己打气。
那些在脑海中反复演练的话终于喷薄而出，一一吐露，“大人，大人去了南洲府任职，一切可还好？”
徐见山脸色淡淡，“多谢郡主关心，关于县里公务，我已经一一向圣上汇报过。”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李千柔的心如坠冰窟，她不甘心地抬头道，“我问的不是公务，我想知道你是否安好。”
她小心翼翼地往徐见山那边走近了一步，仿佛这样就能更靠近他一些。
李千柔抬起头痴迷地望着徐见山的脸庞，“徐哥哥，多日未见，你似乎气色更差了一些。”
“我派侍卫送过去药材你有没有用？送去的御医你为什么打发回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吗？”
“徐哥哥，你身子不好，在那穷乡僻壤，必定是药材短缺又没有好大夫，为何你不收下我送去的药材和大夫？”
“你放心，胡御医是御医署里头医术最好的，定能调养好你的身子……”
徐见山皱了皱眉头，李千柔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自小是千娇万宠长大。
她日日跟在陛下的身边，动辄出入宫禁与御书房，皇帝陛下对这个外甥女也是十分宠爱，要星星就不给月亮的宠爱。
以前因为陛下的缘故，他也有过温和待她的时刻。
在自己的心里，她是个性子活泼，爱玩爱闹的小女郎。虽然有些娇生惯养，但心底却还是善良的，同那些虚伪的人不一样，因此自己也不厌恶同她相处。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头，开始有了别样的情愫。
少女初恋总是热情扑朔，自她有了小心思的那刻起，自己便刻意同她拉开了距离。
从前是觉得自己寿数难长，不愿意拖累他人。且不说自己拖着残病的身子，根本没有心思去谈论婚姻大事。
就是愿意娶亲，他的妻子也绝不会是升平郡主。他从头到尾只把升平当成懵懂孩童，他们二人之间，绝没有男女之间的情谊。
如今，他已经有了相知相许的人，就更是需要斩断这份不合时宜的爱恋。
如果不斩钉截铁的拒绝，让她仍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是是对她最大的残忍。
徐见山刚想开口，却被李千柔打断，“徐哥哥，我自十三岁以后，便再也没叫过你一声徐哥哥。”
“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可我愿意等，如果你心里没有别人，那么是否有一日，你心里那人，也可以是我。”
冬日北风呼啸着刮过李千柔的面颊，她双颊冻得通红，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执着地要一个回答。
徐见山毫不犹疑，“我心中已有心爱之人，再不能容纳旁人半分。”
这答案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千柔如遭雷击，脚下一时不稳，差点跪了下去，幸好扶住了身侧的栏杆，这才免于出丑。
站在走廊尽头的花雨见她脸色不对劲，急匆匆地喊了一声“郡主”，就预备上前来。
“别过来。”
李千柔鼻尖酸涩，胸口仿佛被塞了大石头似的沉重，她侧过脸去，免得让徐见山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她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倔强地昂着头要问个明白，“你心仪的女子是谁？是上京城哪家的闺秀？”
徐见山长长地叹了口气，可话语中是掩藏不尽的温柔，“她不是上京城人士，她在青阳县长大的，你若见了她，也定会喜欢她。”
“郡主，郡主金枝玉叶，终有一天，定能遇着眼里只有你一人的良人。”
他手中的宫灯在风的吹动下晃晃悠悠，映出了拉长的影子。
夜深露重，李千柔盯着脚下他的影子，伸手几欲抚摸，手在冰凉的空气中一握，却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影子慢慢地移动，她再抬头时，已经是人去廊空了。
她晃了晃身子，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一双结实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站在她身旁的是脸色紧绷的顾深。
他一开口，便是压不住的担忧与着急，“郡主，徐大人吩咐我将你送回长明宫。”
看吧，即便是拒绝了她，却也还是无微不至，担心她在宫禁之中的安危。
这样的温柔，才是她这么多年不能放下的缘由。
李千柔自嘲地笑笑，“既然拒了我，又何必再来关怀我，我是死是活，又同他有什么关系？”
顾深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收紧握拳，脸上心疼之色越发明显。
他几欲说话，却又吞了回去，好半晌的沉默后，才开口道，“夜深风大，郡主要保重身子。”
李千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只能勉强靠着顾深才不倒下去，她将头侧靠在顾深的手臂上，声音听起来像小猫似的可怜，“顾深，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感受到手臂上香软的触感，北风下，她的发丝与朱钗轻轻在盔甲上拂动。
顾深浑身僵硬，身体烫得像是塞进了火炉，他嘴张了半天，才能说出话来，“郡主什么都好，是上京城中最美的女子。徐大人不喜欢你，是他有眼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