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子却早就熟悉了邓达的语气，她乐呵呵地给他介绍。
“卤菜和卤肉就不用提了。这是黄焖鸡，这是五花肉炖粉条。”
瓦罐里的肥肉片堆得冒尖，粉条泛着好看的浓稠酱色，热气腾腾的香味飘进他的鼻子里。
黄焖鸡金黄灿灿，里头滚着切块的土豆，豆泡，山菌子，上头撒着青红辣椒。
那酱汁不知是什么做的，跟卤肉味道香味完全不同，却是一样地诱人。
邓达犹豫了许久，这黄焖鸡他也想吃，这大肉片炖粉条也看着让人眼馋。
更别提这招牌卤肉了，他就是为着这秘制卤肉来的。
仿佛看出了邓达的为难，秦娘子给他介绍起了价格。
“黄焖鸡套餐饭一份是二十五文，五花肉炖粉条套餐饭是二十文，卤肉套餐饭是三十文。每样套餐附赠米饭一份，小菜两种，还有热汤一碗。”
米饭和小菜都不收钱，这可太划算了。
“若是两样都想吃，可以选择双拼。每样打一半，比如要黄焖鸡和五花肉的双拼，那就是二十二文。”
“开业前三天打八折，还能便宜好几文。”
邓达眼神一下就亮了，豪气地指着瓦罐里的三种菜，“这三种都给我来一份！我要个三拼的。”
“我要个黄焖鸡和卤肉双拼的。”
秦娘子笑着点头，开始打菜。一份菜是三大勺，半份就是一勺半，每一下的分量都是足足的。
三桂婶子把座位收拾干净，招呼他们一伙人过来坐。
因着人太多，坐了三四张桌子，三桂婶子和李寡妇一起上菜。
几个壮汉坐在一起，让李寡妇有些忐忑。
偏偏这些汉子坐在一起，不是混笑着说杨柳巷的妓子，就是开自己婆娘的玩笑。
尺度之大，让李寡妇这个成过亲的都红了脸。
三桂婶子向来泼辣，你跟她说荤话，她能说得你臊到桌子底下去。
李寡妇却不行，她本来不想在男人群中逗留，想上了菜就尽快离开。
却偏偏在上菜的时候手抖，紧张得汤汁都洒出在桌上了。
她拿着布巾子匆忙擦着桌上的污渍，一叠声地道对不住。
那说妓子的壮汉还不住嘴，双手还在空中划出两个硕大的半圆。
“红芍的屁股，和她胸前的……至少有这么大。”
邓达粗声粗气地咳嗽了几声，“张狗子，饭来了还不吃？”
张狗子一瞥老大的眼神不对劲，立刻缩了脖子就吃饭，边上几个跟着起哄的汉子也立刻不出声了。
李寡妇抖着手擦干了桌子上的菜汁，才感激地看了邓达一眼。
他神情严肃，正端着热汤仰着脖子一口喝了。
带着刀疤的脸看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了，原来是个冷脸热心肠的人。
宋修远进门前，看到的就是店里这样热火朝天的样子。
秦娘子从打菜的间隙抬起头来，发现多日未见的孩子竟然站在了铺子门口。
“阿娘，三桂婶子，春花婶子。”
三人齐齐望向宋修远。三桂婶子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亲热地去拉宋修远的手。
“哎呀，咱们村里的小先生回来了。”
秦娘子更是眼含热泪，差点哭出来。
几日没见孩子，她是日思夜想，连忙一把抱过远儿，一叠声地问他的情况。
“远儿，你放学回来了？这些天读书你累不累？”
宋修远笑着摇头，“娘，我一点也不累，我喜欢裴先生教我，我也喜欢上私塾。”
宋修放下手里的书箱就准备来帮忙，被三桂一把拦住。
“你刚回来，快去后院歇歇。这里有婶子们干活呢，累不着你娘亲。”
李春花也很是高兴，“听说你今日休沐回来，志儿不知多高兴呢！”
“就在后院玩呢！”
“阿志也来了？”
宋修远许久未见同伴，难得露出了孩子天性，欢呼一声就往后院跑。
秦娘子含笑看着他，“你跑慢些，小心别摔着了！中午娘给你做你爱吃的河虾。”
“知道啦！”
同样的天气，有些地方暖意融融，有些地方一室冰冷。
虹桥附近的一间破旧民房里，胡三趴在臭烘烘的被褥里。
被打烂的屁股朝上，未结痂的伤口上鲜血混着脓水淌出，把裤子都浸得红一块黑一块。
他嘴里不住地哎呦，一边还对着房外的婆娘大骂。
“你这不要脸的娼妇，敢在外头告你男人的状。我看你是外头偷了汉子，想弄死我好找你那奸夫去吧！”
“亏我辛辛苦苦在外头挣钱，你整日在家享福还不知足，竟然害得老子被打了五十杖。”
“你等着，我能起身的第一天，立刻就把你这万人骑的娼妇休了。你立刻给我滚回娘家去。”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声音之大，连隔壁院子里的邻居都听见了。
院门口围着一群人探头探脑，胡李氏脸色青白交加，搓洗衣裳的手顿了顿。
终于咬了牙去把院子门关上，关门时街坊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嬉笑声，点点滴滴仿佛跟刀剑似的，扎进了她心里。
偏偏俊儿这时候碰翻了装满水的水桶，刚刚打上来的水撒了一地，他不知所措地望向胡李氏。
胡李氏心中紧绷着的弦彻底断了。
她一把拉过胡俊，边骂边使劲地打着他的屁股，“就知道添乱，就知道添乱。你怎么不干脆把我弄死。”
“我生你下来就是来讨债的，我一辈子就是欠了你们姓胡的。”
孩子哇地哭了起来，嚎啕的哭声传进了房里，胡三不耐烦地砸出了一个茶碗。
“老子还没死呢，你搁这号什么丧呢！”
缺了口的茶碗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碎片溅到胡李氏的脸上，一道血迹热热地流了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满手的鲜红。
偏偏俊儿这时见了她脸上有伤，止住了哭泣，还伸出小手给她擦，“娘亲不哭，呼呼。”
胡李氏鼻子一酸，心头仿佛被钝刀子细细地割，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一把抱过俊儿，咬紧了牙根，“这日子绝不能再这么过下去。”
关起的院门被粗暴地敲响，一道年轻男人声音在院外响起，“有人在家吗？”
胡李氏心头一紧，为了借钱赔偿给宋家，胡三把能借的都借遍了，怕不是又是来要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