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晓得梅尧臣自打一十六岁参与乡试未被录取后,便因家境贫寒无力再考。
只好跟随叔父梅询至河南洛阳,以恩荫补任太庙斋郎,后以德兴县令之职兼知建德、襄城两县。以他的学问与名望,也算是怀才不遇了。
然此等场合既不能就着他的话题往下深聊,又不能不搭言,遂思忖片刻,指着洛怀川道:
“哥哥可知他与这柳七是何关系?”
梅尧臣懵懵地摇摇头:“确是不知,不过愿闻其详。”
“他呀,可是柳七的结拜义弟,柳七可是他的小姑父呢。”
“哦,这倒是未曾听闻。不妨细说与哥哥听。”
梅尧臣索性放下杯子,饶有兴趣地追问起来。
司马光探寻的目光望向洛怀川,那意思是问可否将这段佳话讲诉出来。待得到他的首肯后,方才言道:
“兄长适才言说的酿酒大师洛孟津有一小妹唤做洛孟瑾,生得闭月羞花,可是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张先一见,便被迷得不能自已。遂托吕相的二公子吕公弼从中作媒,成就了这段姻缘。
未想张三影婚后依旧风流成性,流连花丛,孟瑾小姐伤心之余,便果断与他和离了。
正好那时柳七陪伴其三哥柳三接进京应考,与状元楼下遇到了我这位守拙哥哥。
哥哥掐指一算,料定他兄弟二人今番殿试必双双高中,便怂恿他再次应考。
无奈柳七早已心灰意冷,在守拙哥哥的一再鼓励下,方以柳永之名参加考试,不想果然应验。三人遂义结金兰,这才有了‘柳霖醉’与‘三接狂’二味美酒。
后来,柳永奉官家之命进宫议乐,便与他和孟瑾小姐赐了婚。哥哥说,这算不算做一段奇缘佳话?”
“嗯,柳七与孟瑾小姐的确算是天作之合,想不到洛兄弟还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对了,君实贤弟这么一说,倒令我想起一个人来。
景祐三年六月(1037年),希夷兄夫人李氏卒,我曾亲往吊唁。说起今后的前程,他曾与我言说,一位高人为他占卜过,言说三年之后,必将重新调往京城任职。
对占卜之事,我向来持否定态度,便也未放在心上。他见我半信半疑,便道景佑元年(1034年),他在苏州任职时,那位高人便与他占卜过。
言说他会于次年因治水之功调任京城,权知开封府,未想果然应验。
故他对再次回京之事依旧持坚定不移之憧憬态度。莫非他口里的高人竟是这位守拙贤弟么?”
“嗯,这次还真让圣俞哥哥猜对了。他不但卜到柳七前程,就连我何时高中,何时大婚,皆被他断的分毫不差。
之前我也是半信半疑,后来我才晓得,怀川哥哥曾于梦中得陈抟老祖传授异术,故而能言人之前世今生。
尤其是此次华州之变,若非守拙哥哥与尧夫哥哥从中运筹谋划,仅凭小弟自己,怕是真不能将那个秦三泰绳之以法。
“哦?莫非你初到华州任职,便发生了惊天动地之事么?是否与哥哥我说来听听?”
司马光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将华州发生的变故详细说与了梅尧臣听。但见梅尧臣忽而拍案大怒,忽而仰天大笑,最后连连击掌,直呼痛快。
一旁的石昌言也适时插言道:
“哥哥我也在状元楼下受过洛贤弟的恩惠,不然我如何可能与君实同时及第。”
言罢,便将与洛怀川相识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此时,梅尧臣对洛怀川的印象已全然改观,遂又端起一杯酒道:
“想不到贤弟竟有此等睿智与胸襟,今日能与你相识,倒是意外之福。来,你我兄弟同饮此杯。
“守拙贤弟既有此等天机妙,何不与哥哥我及圣俞兄也推算一番如何?”
洛怀川碍于邵雍在场,不好过于锋芒毕露,遂恭敬地向邵雍征询意见:
“先生,你看…?”
潜台词是,盛情难却,拒绝吧,不合礼数。应下吧,自己出尽风头,却将邵雍晾在了一旁。
邵雍是一个性子恬淡温厚之人,微微笑道:
“还不与二位仁兄断卦,没来由的问我作甚?”
洛怀川呵呵一笑,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二人的资料,同时左手故作姿态的掐算道:
“嗯,昌言兄的仕途还算一帆风顺。同州任上之后,会迁知中牟县。
后以刑部员外郎知制诰、同判太常寺,兼勾当三班院,为宗正寺修玉牒官。再迁工部郎中。”
石扬休被他说得心花怒放,连连撮着双手道:
“贤弟果然神算,指头一掐,天地之事怕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可否再与哥哥看看,我寿禄几何?”
洛怀川被他一问,登时为难起来。怕直言相告,会坏了石昌言的兴致,遂略一思忖道:
“这个么,何时官做到了头,何时寿禄便尽了。”
“你是说……”
石扬休有意再继续追问,话打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你再说说圣俞兄前程如何?”
梅尧臣见石昌言提到自己,抱着试一试想法,叹了一口气道:
“过往二十年来,哥哥心里一直有道迈不过去的坎,贤弟既然有此神算,可否断得出我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