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扬休见洛怀川一面听,一面皱着眉头,很显然是在思索对策,遂言道:
“最后还是周掌柜的从中斡旋,要我拿藏品来与他交换。我一想这法子不错,便想也未想的应下了。
谁知那人看了我的藏品,旁的不要,单要那两只战国青铜爵。
我一见捡了人家的便宜,便一口回绝了。然架不住周老板从中一再的撺掇,遂同意了。万没想到,他连我这个老客也黑,但不知洛兄弟有何法子整他?”
洛怀川闻言,将茶盏端到他面前道:
“哥哥先喝口茶压压惊。”
随后坐回原处,摇着龙鳞宝扇缓缓言道:
“据我判断,你大概齐是被这个周掌柜的与那人联合做局给算计了。他们的目标便是你手里的那两只战国青铜爵。”
石昌言闻听此言,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追问道:“何以见得?”
“世间事皆言无巧不成书,若是太过巧合,便是刻意了。你若不信,我可与你打一赌。你答应送我的那只玉琮,小弟我还真未看上眼。便要邵先生相中的那幅画。”
洛怀川这一回答,更令石昌言疑惑不已,不由自言自语道:
“贤弟是说邵先生相中了我墙上的一幅画,但不知是哪一幅?”
“便是先生驻足一直观看的那幅。”
“哦,五代徐熙那副《梅花双鹤图》吧。想不到邵先生也懂画作。”
邵雍一直在看着园子当中的红石榴发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怀婉带着孩子玩耍的情景。
忽闻还有自己的事儿,顿时回过神儿来:
“怀川,莫要胡言乱语。为师只是见上面疏梅横斜,双鹤悠然,忽然忆起了‘和靖先生’。你如何没来由的便开口向人要东西。”
“先生可又冤枉我了,我这如何是要,分明凭本事与您赢来的。”
石昌言闻听邵雍提起‘和靖先生’,不免插言道:
“想不到尧夫兄弟与那位号称‘梅妻鹤子’的林逋尚有交往。巧了,这位作画的徐熙与‘和靖先生’倒有性情相投之处。
据说其心性淡泊,不入仕途,不事权贵,唯专心绘画。人称‘江南布衣’。
画上的梅树双鹤形骨清秀,意境幽远,即用其独创之‘落墨’所绘。丝毫不输于林逋的画作。”
“但不知这‘落墨’之法,又是何等技法?”
邵雍微蹙眉头问道。
“即是以粗笔浓墨草草点出枝叶蕊萼,再略施杂色,使色不碍墨,亦不掩笔迹。此等画法清新洒脱,一改刁光胤大师之高足黄筌细笔勾勒、填彩晕染之法。
本朝大家郭若虚曾赞其画作‘学穷造化,意出古今’。先生得了此画,可观赏与收藏并举。”
无奈邵雍以不是自家之物为由,固辞不受。
司马光见状,问向洛怀川道:
“看哥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欲摆一局,请那周掌柜的入瓮喽?可否与我等透露一二?”
洛怀川摆摆手:“要设此局,非等一人不可。”
几人见他打哑谜,越发好奇起来,正待进一步追问,忽然下人来报石昌言:
“老爷,门外有一姓梅的大人前来拜访。”
石昌言闻言一愣,顿时站起来道:
“姓梅的大人?哎呀,莫不是圣俞贤弟来了。”
话音未落,已大迈开大步,出门迎接。
时辰不大,果然领着一位三十左右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兴致勃勃与司马光道:
“君实贤弟,你看谁来了?”
司马光一看,口呼“圣俞”哥哥,急忙站起身,握住来人之手道:
“哥哥如何来了这里?快请坐下叙话。”
言罢,又与邵雍、洛怀川做介绍道:
“这位便是我的义兄梅尧臣,字圣俞,时任建德县令。”
洛怀川闻言,不由惊呼道:
“原来竟是‘苏梅’、‘欧梅’并称的宛陵先生。幸会,幸会!”
梅尧臣闻言,诧异的眼神望向他道:
“阁下是……”
司马光见状,急忙介绍道:
“这位是共城邵雍,这位是白凡楼少掌柜的洛怀川。二人皆乃我的义兄。今日我们几位兄弟难得聚在一处,当真要开怀畅饮了。”
见梅尧臣来访,石昌言一扫适才的阴霾,紧忙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
梅尧臣坐定之后,望向洛怀川道:
“适才闻洛掌柜的提到‘苏梅’、‘欧梅’并称,但不知此二称谓打从何处说起?”
洛怀川正暗自思量这梅尧臣长的高挑,清瘦,与自己前世念书时想象中的形象不大一致。
猛然被他问道,紧忙收回神思,发觉自己无意间又说错了话。苏梅’、‘欧梅’却乃时人对梅尧臣的评价,只不过当时尚无。
遂思忖片刻道:
“梅大人年少英才,以诗文称世。苏舜钦青年才俊,以文章著名,故而合称‘苏梅’。”
“嗯,算你机灵,但不知这‘欧梅’二字又做何解?”
“欧阳兄才高八斗,文章锦秀,创一代文风。大人之诗简古纯粹,开宋诗先河。你二人又为挚友。故称‘欧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