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则闻言,不免微微颔首道:
“想不到区区‘命运’二字,却含如此高深之哲理。那老夫再写下一字,你为我断断可否适宜用在名字里?”
洛怀川恭敬言道:“还请老大人写出一字。”
胡则站起身,来到桌案前,提笔在手,沉吟片刻,写下一“厕”字。
洛怀川接过来一看,当下便明白,这又是胡则有意在测试他。
历史记载,太宗端拱二年(989年),胡厕考中进士后,皇帝嫌其厕字不雅,遂御笔削厂为则。于是,胡厕便更名为胡则。
如今自己绝不能再效法太宗以不雅之意作解,看来唯有另辟蹊径了。
想到此处,遂沉吟片刻道:
“《管子?七法》曰:‘根天地之气,寒暑之和,水土之性,人民鸟兽草木之生物,虽不甚多,皆均有焉,而未尝变也,谓之则。’
即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于个人而言,乃指其行事之时,上合天之道,下尊圣人教。若上置一厂,怕有遮蔽谋私之嫌,故不宜用在名字中。”
洛怀川这一通胡诌,属实令人难以反驳。惹得胡则哈哈大笑道:
“怨不得希夷老弟对你赞誉有加,果然聪慧机敏,巧言善辩。”
洛怀川得了肯定,不由长吁一口气,谦虚言道:
“大人取笑了。对了,老大人,适才忙于案件,皆忘记与您介绍了。
这位便是上天竺寺的辩才大师,对茶道也十分感兴趣。你们不妨先交流一番,在下这便去准备饭食。”
被洛怀川一提醒,胡则方才注意到确实冷落了这位佛门高僧。遂紧忙赔礼道:
“我等身处红尘,难免俗务缠身。不似大师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适才老夫多有怠慢,还望大师雅量宽恕一二。”
辩才大师始终面沉似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
“老大人言重了,事情出在上天竺寺,贫僧也难辞其咎。若非诸位通力协助贫僧揭开层层迷雾,怕有朝一日身首异处也未可知。”
“对了大师,适才洛兄弟解说了‘命运’,在下并不十分明白。但不知佛门对此二字有何高见?”
胡楷在一旁虚心地求教道。
“‘命’,乃由无史劫以来人之意识所构造的时空,推演至当前的动态;也即前世所造下的固定残余业力延续到了今生今世,故不可更改。
而‘运’,则指今世之意志。若前世固定的力量,超过今生今世欲要变更之意志,即由命安排运,便称作‘命运’。
故俗家人讲‘命运’,佛家却讲‘运命’。”
“敢问大师,那这‘命’又当如何个运法呢?”
柳永不解地问道。
辩才大师微微颔首道:
“所谓‘运命’,即是说可用自己之意志来运用操纵命之固定形式。然欲解‘命’,非大智慧不可。若命不可更改,我等还出家修什么呢?”
邵雍一直默默地聆听思考,闻到此处,忽然道:
“命可了解,但仅限于刹那之间一动点上事,故算命常含变数。若欲改天换命,唯行善尔。”
“嗯,邵施主所言一语中的。诚然,放生、戒杀、布施等人为因素,虽可积累福报,延年益寿。总不如明心见性,了悟万法本空,回归当下一念清净来得究竟。”
“大师,敢问何为明心见性?”
邵雍进一步追问道?
“离文字相、离心缘相、离一切分别执着相。言语道断,心行处灭。”
“若离语言文字,又如何言说?”
辩才大师见他根器深厚,不免有意敲打道:
“言说不中,不言说也不中。非具体,非观念。其间全凭一悟字。悟即得,不悟即不得。”
邵雍经辩才大师一番开解,言下似有所悟。遂微微一笑,随即缄口不语。
这时,洛怀川已将饭菜备好,因有辩才大师在,故而备了一桌全素宴。席间,诸人相谈甚欢。胡则端起酒杯,频频与在座的推杯畅饮。
洛怀川眼尖,注意力一下子被他手中的那只酒器吸引过去。
不由下意识站起身,来到他身边,端起酒杯细细查看起来。看着、看着,面上不由现出一抹凝虑之色。
在座之人皆被他这一怪异的举动弄得直发懵,最后,还是邵雍率先言道:
“看来怀川这是发现宝贝了。”
胡则闻言,撇撇嘴道:
“啥子宝贝,左不过老夫打从摊市花几十文钱置办的一个赝品罢了。因瞧着它纹饰还算精美,便用来盛酒了。洛兄弟若喜欢,送你好了。”
“大人,我若说出此物来历,您怕是还非送不可了。”
洛怀川不住地把玩着手里的玉杯道。
“哦,莫非这只玉杯还有一段隐情不成?那这老夫倒要洗耳恭听了。”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放下银箸,饶有兴趣地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