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见状,拉过月仙介绍道:
“不错,这位即是百花楼的胡月仙姑娘。不过如今已是官人之义妹,唤做柳月仙了。”
洛怀川见邵雍一脸不解的神情,遂言道:
“先生有所不知,小姑得知月仙姑娘破了相,被妈妈扫地出门,无处安身,顿生恻隐之心。
便瞒着七哥将她接至府内,欲令七哥纳其为妾。无奈七哥竟勃然大怒,将小姑好顿数落。
无奈人已接到家中,又不能委屈了月仙姑娘。我便建议七哥将其认作义妹,养在府中。
如此一来,小姑身边也多了一位说体己话之人不是。”
“是呀,我这妹妹精通音律,又写得一首好词,如今我二人已成知己。
既然邵先生乃家中贵客,小女愿与妹妹合奏一曲,便是适才沈遘所背之《满江红》了。”
孟瑾怕邵雍轻看月仙,急忙打着圆场道。
随即命蔡九取来自己的长萧,与月仙对视一眼,莞尔一笑,轻启朱唇,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月仙一见,抬手正装敛容,如夷的素手拨动琴弦,真个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随着弦萧合奏,悠扬的乐音萦绕耳畔,一时如银瓶乍破,一时如珠落玉盘,只听得在座诸人如醉如痴。一曲终罢,犹自沉湎其中而不自知。
柳永心情大好,招呼孟瑾与月仙姑娘坐下,指着菜品对邵雍道:
“尧夫贤弟,光顾着聊天听曲了,竟辜负了满桌的美食。快尝尝这道烧羊肉,你嫂嫂亲自下厨做的。
乃选稚嫩雄性湖羊肉为料,按怀川老弟所授方子烹饪。具有滋补壮阳、御寒之效。”
邵雍抬眼一望,见此道菜品色泽深红,汁浓味醇,十分诱人。
夹了一片肉与口中细品,顿觉浓香满口,且油而不腻、酥而不烂、糯而不散。
不禁连连伸出大拇指赞道:
“嫂夫人不但萧声令人沉醉,厨艺也是一流,实令小弟艳羡不已呀。”
柳永见他直夸孟瑾,越发神采奕奕,端起一杯酒对邵雍道:
“贤弟既来余杭,有二景不得不观,有二人不得不拜。”
“哦,但不知这二景为何地?二人又做何名?”
“一景曰舟枕山,此山系天目山支脉,巍峨峭拔,秀削入云。为大禹治水时,舍舟航之地。上有石穴,潭水深不可测,随潮消长。
一景曰凤凰山,其山形似凤凰奋翮(hé)飞举之势,故得名。
山中多怪石、溪涧。有晋代郭文举嗥(háo)亭故址、葛洪炼丹建灶古址。”
“哥哥有所不知,小弟已到余杭十余日,各处均留有足迹,唯这凤凰山不曾登望。
被哥哥一说,倒是急于一观了。但不知二人所指为何?”
邵雍不免直言相问道。
柳永闻言,微微一笑:
“待明日我便随贤弟前往游览,说起这二人么,其中一位贤弟或许早有耳闻。
便是逮事太宗、真宗、仁宗三朝,曾两任杭州太守,人称‘胡公’的胡则胡大人。
另一位便是上天竺寺高僧辩才法师。大师十岁出家,立志说法度人。
十六岁受戒。十八岁学于上天竺寺慈云法师,传承天台宗。
慈云圆寂后,又师从明智韶法师,学《摩诃止观》,终大彻悟道而有所成。
住持上天竺寺,广弘大乘佛法。官家闻其嘉德,遂恩赠紫锦袈裟一件,赐号辩才。”
提起胡则,邵雍不免肃然起敬:
“胡大人一生宦海沉浮近五十年,宽刑薄赋,两袖清风。
尤其在丁谓被贬后,一干交好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其顾念旧情,多方眷顾。
足见其为人至诚至信,实为吾辈楷模。此等样人,小弟必当登门拜望。”
柳永也感慨万千道:“是呀,胡大人成也丁谓,败也丁谓。
然与我看来,二人皆乃雅故之情不绝之人呐。
“哦,何以见得?”
邵雍放下酒杯,饶有兴趣地问道。
“想当初,丁谓客居许田县时,蒙胡则眷顾,赠银器以做盘缠。方得以踏入仕途,平步青云。
后来丁谓弄权,扳倒名相寇准继任宰相,又被封为晋国公。反过来,又多方关照胡则。
若非其擅易皇陵地,结交女道士被罢相,胡大人也不受其牵连而降知信州了。”
一旁的洛怀川闻到此处,若有所思道:
“我记得范老哥与我说起过,他被贬出知睦州时,曾在钓台下为东汉隐士严光建了一座祠堂,还曾邀胡大人过往吊念。
其赋《题严子陵祠堂》诗一首,范老哥也赋七言诗《答胡侍郎则》一首应和。能得范老哥如此青睐之人,焉有不拜之理?
不过其既与范老哥交好,我当以何物做拜望之礼方为妥当呢?”
柳永低头沉吟片刻道:“这个为兄还真不知晓,不过我可以派人打听打听。”
不想月仙忽然道:
“哥哥无需打探,据小妹所知,胡大人素爱豢养狸奴。致仕还乡后,身边曾有一只四蹄踏雪相伴。
不过好像前些日子那狸奴不知怎地便死了,胡大人对此曾难过好一阵子呢。”
“多谢月仙姐姐提醒,小弟心中已有主意了。”
洛怀川闻言,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柳月仙心里也是万分欣喜,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平等对待的感觉,尤其是这等亲情般的称呼。
就这样,三人用罢饭食,又品茶闲聊了许久。
柳永因有公务在身,故约好明日去拜望胡大人之事后,便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