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川闻言,微微颔首道:
“想不到贤弟竟如此心细如发,我等只顾着诊病施药了,却不想无意间为这位陆大人中饱私囊提供了机会。
来了这许多天也未曾挪动过地方,闻你一说,还真得是处处走走。”
言罢,便招呼魏胜,跟着司马光四处查看。
几人首先来到了粥棚,但见锅灶倒是支了不少,粮食也堆得老高,只是盛到碗里的米粒屈指可数。
所谓的蒸饼,竟如鸡卵一般大小,而且每人仅限领取一个。看着百姓们面黄肌瘦,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洛怀川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酸楚。
这时,一位妇人抱着孩子,正与施粥的官兵起了争执。耳闻那位妇人道:
“这位军爷,您便行行好,多与我两个馍。我刚生了孩子,实在吃不饱。这没了奶水,你看,孩子饿得直哭。”
“去去去,抱孩子一边哭去。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此乃知州大人吩咐下的,每人限量,多与了你,旁人就得饿着了。”
魏胜见状,指着一袋袋粮食问道:“那不是有余粮么,多熬些便是。”
那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那些是用来做样子,糊弄什么太监的。知州大人每日只让熬百升米,蒸千张饼。”
洛怀川见状,问向魏胜道:“咱还有多少粮食可用?”
“二公子,如今的余粮了也仅够我等吃个三五日的。且带来的银子也所剩无几,再不回京城,我等怕也要挨饿了。”
“怎么着也不能看着大嫂与孩子挨饿,去,问清她的住址,稍后,送些米过去。”
说话间,几人又来到了药局。眼见那位郎中为为伤者诊治后,不予任何药物,却打发他去一家“仁济药铺”买药。
洛怀川见状,忍不住问道:
“这位郎中,您这不是有现成的汤药,为何不与他一些呢?”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认出他便是为百姓免费诊治的大善人。遂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您有所不知,我等只负责瞧病,不管施药。那朝廷送来的药材早被运到‘仁济药铺’去了。
您看到的那口熬药的锅,十天前就在那里了。熬的都是药渣子,唬人罢了。若不是您大发善心,指不定死多少人了。”
一旁的司马光见洛怀川的脸色逐渐阴郁起来,遂叹了一口气道:
“看到了吧,这你也仅是看到了冰山一角,背地里怕是还有更离谱的呢。”
司马光的一番言论,属实令洛怀川震惊不已。拉着他边走,边道:
“走,你我这便去见张大人。昨日他已悄悄返回忻州,官家与了他便宜行事的圣旨,还怕惩治不了这个贪官污吏?”
孰料二人刚转过一条街道,洛怀川却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颇像为珍珠去寻找吴长清时那位在盐官县偷了自己银子的飞贼谢三。
便知道这小子口里答应不再干偷盗之事,暗地里必是趁着忻州地动趁火打劫来了。
好在谢三未注意到他,一下子被洛怀川与魏胜夹在了中间。
谢三刚欲张口便骂,一瞧竟是放过自己的恩公,顿时喜形于色,纳头便拜。口里直呼大师,道着感激之言。
洛怀川扶起他问:
“谢三,你与我实话实说,怎地背信弃义,又来这里偷盗?当初我与你的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不成?”
谢三咧嘴笑了笑道:
“哪能呢,我岂是言而无信之辈?小的家原本便在忻州。自打您开恩放我一马,便回到了这里。
用您的银子开了一间锁匙铺,也算没浪费了这手活计。对了,大师,您如何来了这里?快随我回家坐坐去。”
洛怀川万未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碍于谢三盛情难却,只好跟着他来到一处屋宇前。
谁料眼前的情景,却令他大失所望。只见他的家乃是一处独立的小院落,坐北朝南,有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各三间。
院子里也有假山、古树,一看日子还算过得不错。只可惜,如今屋宇倒塌,仅剩两间厢房可供栖身。
几人被让到屋内坐下,却见木桌上供着两位老人的灵位。谢三见洛怀川盯着牌位看,不免伤感道:
“这是俺爹俺娘,不幸被房梁砸中死了。唉,我打小不学无术,让二位老人家操碎了心。这还未过上几天舒坦日子,却双双弃我而去了。”
言罢,不禁眼圈发红。随即拿手抹了一把眼泪道:
“瞧我这出息,让大师见笑了。我去与几位烧些茶来。”
洛怀川伸手拦住他:
“别忙了,兄弟,且坐下,我有话问你。你这房屋倒了,官府便一直未来修理么?”
“你是说那位陆大人么,他哪有这等好心思。只顾拿着朝廷的赈济银子为自己及新提拔的心腹大肆翻盖府邸。
还将那醉喜楼也修葺一新,哪里会轮到咱普通百姓?自认倒霉吧。反正爹娘不在了,我有个睡觉的地,便也知足了。”
“哦,针对此等情形,那些个官员便皆坐视不理么?”
一旁的司马光不解地问道。
“咳,陆大人身边那个姓柳的师爷狠着呢。对那些不肯同流合污的官员,便打着余震的旗号,命人与夜里悄悄将其房屋推倒。
如今他做了通判,忻州百姓可有的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