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前文书讲过,这个胥偃非是旁人,乃欧阳修之恩师兼第一任岳父。也是欧阳修、范仲淹、洛怀川三人相识,以至结成忘年至交的纽带。
胥偃为人耿直,讲话从不顾情面。见了仁宗,躬身施礼道:
“官家,君之道,以天阳动显。臣之道,以地阴静示。天动地静,乃主君尊臣卑。
今朝廷政令不专上出,后宫外戚,恩泽日重,皆昭示此道已乱。故方有李元昊大朝贡不至,又忻州地震。”
如此振聋发聩的一问,着实令仁宗始料未及。然其素来大度宽容,对不同之见皆能虚怀采纳,遂问道:
“以卿之见,当如何行事,方可使阴阳协调,天归宁,地归静?”
胥偃向上拔了拔身板,清了清喉咙道:
“一则,选派得力之臣。运送钱粮冬衣赶赴灾区安抚。二则,应遣使赶往西夏,责问其不臣之状。
三则,对内选将练师,以防边塞之乱。最后,肯请官家善用君威,亲裁庶政。”
一旁的韩琦闻言,对胥偃道:
“若按胥大人之意,是让官家亲裁庶政,以应天变。倘若天灾未了,便更换了君王不成?倘若官家事必躬亲,还要我等朝臣作甚?”
胥偃未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当下不知如何作答,反问道:
“但不知韩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韩琦望了望仁宗还算平和的面庞,大胆言道:
“此次天灾,乃一些个宰辅重臣事前顾虑不周,庸碌无为所致。
故我已向官家建议,更换中书,启用贤能。如此方能上下一心,何愁不实现胥大人口中所言之境?”
仁宗见二人虽言语犀利,然一片诚信可嘉,遂言道:
“二位无须争执,此番天灾,当问责的,朕首当其冲。你二人且先退去,待朕处理完河东之事,自会与尔等一个答复。”
胥偃与韩琦见状,只好施礼,各自回府。仁宗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对张茂则道:
“茂则,你速带人秘密亲前往忻州一趟。一来查查究竟是何人做下的好事,全了朝廷的脸面。
二来,暗中监督州府官员,看他们是否赈灾得力,有无贪赃枉法之事发生。为以防万一,朕与你一道密诏。
关键时刻,可凭此处置不法之徒。不过此行切记隐秘行踪,审慎行事。当断则断,无需顾虑。”
张茂则领了圣旨后,换上便装,带领侍卫随从,骑上快马,直奔忻州而去。待其赶到那里时,正值天降大雪。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米椮子一样的雪粒打在人脸上,竟如刀割的一般疼痛。张茂则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皮氅,翻身下马。
所到之处,但见一个个幸存者冻得哆哆嗦嗦,犹扑在亡者身上哭天抢地。耳闻哀嚎声不断,其状惨不忍睹。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一溜溜百姓手拿碗碟,正有序地领着食物。遂心生好奇,将缰绳交与身旁的小太监二喜子,自己则走到前面观看。
前面支着十几口大锅,正架着柴禾熬粥。一笼笼热气腾腾的馍,看得他直流口水。
一名女子围着围裙,正指挥着几个人与百姓施粥,口里还不忘言道:
“诸位乡亲们,勿要拥挤。官家知道百姓们受了灾,早就备下了充足的粮食与衣物,人人皆有份。”
张茂则一看此人,认识,正是白矾楼的三掌柜洛怀月。
再往旁边一看,四周搭建了许多用青布围成的棚子。其中一个屋子里,洛怀川正为人诊治。
一看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及消瘦疲惫的面庞,便知定有几日未好生休息了。
这一幕直感动着张茂则眼泪可就下来了,在他的意识里,只晓得官家这位小师父会占卜、善针灸、学问也好。
竟未想到,还能这样维护他在百姓心中的声望。看着堆得老高的粮食,想必是倾尽了白矾楼所有的力量吧。
要说洛怀川为何会出现在忻州呢?这怕是要感谢韩绛从中传递消息了。
原来那日韩亿回到宅邸后,用罢饭食,一面饮茶,一面考问起韩绛的功课来。
他见儿子对答如流,心里难免十分欣慰地言道:
“此次你兄弟几个未被榜上除名,各自有了去处,倒多亏了你那位结拜大哥洛怀川。
现如今只剩你了,也不知何时能有点出息,让爹开开心?”
“爹,等着瞧吧,大哥与我占了,言说再过四五年,儿子也能进士及第。而且呀,历经四朝,一路高升,以司空、检校太尉致仕呢。”
韩亿闻言,顿时眼露精光,放下茶盏,追问道:
“此人果能预测未来,占卜天意么?”
韩绛将他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往前凑了凑身子道:
“爹,那个奉旨填词的柳七,你晓得吧。他原是陪三哥柳三接进京应试的,不想遇到了我大哥。
他掐指一算,言说柳七此次若是赴考,必然兄弟二人双双高中。
柳七不信,便与他击掌为誓。倘若高中,必与其结拜,并答应为他所酿佳酿冠名。
结果榜一出来,果然丝毫不爽。这才有了‘柳霖醉’与‘三接狂’两味美酒,您说神不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