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圣驾,洛怀川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揉着快饿憋的肚子吩咐魏胜道:
“去,再备一桌酒席来。”
魏胜答应着去了,大家重新围坐在一处。孙无择望向洛怀川道:
“川子,我问你,你与孔家签订那份契约之事,先前如何未闻你说起过?
还有替换菜谱之事,也瞒着我们,我如何发现竟越来越看不清你了呢?”
洛怀川被他问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无择哥哥,非是我有意隐瞒,乃因孔子曾曰: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况且也不知白矾楼中是否混有清风楼的眼线,一旦被人听去,岂不前功尽弃?”
“川子,说到此,我到想起一句话来,说的是‘道不传六耳,法不传非人’,此刻正好无事,不妨请邵先生与我讲讲如何?
一旁的怀月插言道。
邵雍闻言,点点头,问:“不妨说说看,怀月姑娘是如何理解此话的?
“哦,自然是传授道与法时要保密,以防被第三人听了去。”
“非也,非也,此乃极大的误解。欲彻底明了此中真意,先需明白何为道?
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道乃宇宙之本源,不可得、不可知、不可思,不可议。
无形无相,无声无臭,无方无所。放之则弥六合,退之则卷藏于密。
道既如此,唯证相应,又岂能是靠耳闻来传授的?故孔子方才感叹‘朝闻道、夕死可矣!’。
说完了道,且说说六耳是为何意。窃以为,一则,指第三者、也即外来介入者。
二则,佛家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之说。六根对色、声、香、味、触、法六尘而得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之六识。
此六识乃为不能常住之生灭缘起的假象,亦为一切苦厄烦恼之本源。
故欲明心见性,了然万法本空之理,应以般若智,返观内照,非为他人传授可得。
以上,即为从佛、道两家所解之‘道不传六耳。’诚然,世人对此各有精言妙论,只不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洛怀川一面细细品味邵雍之言,一面微微颔首。猛然却想到一段故事来,遂下意识言道:
“《西游记》里有只六耳猕猴,据说此猴犹善聆音,即便与千里之外亦能闻得一清二楚。
后来看了经典方才晓得,所谓六耳猕猴者,实则乃指喜、怒、哀、乐、恶、欲之六识也。与先生说的倒颇似同一道理。”
“《西游记》?六耳猕猴?我自诩博览群书,并未曾听闻有这样一部。你不会又说是从哪部野史中看到的吧?”
邵雍闻言,盯着他上下打量好一番,那样子竟如不认识的一般。
如今他越来越怀疑洛怀川的身份来,年纪轻轻的,为人处世,却显出不一般的老成持重。
不独儒、释、道三教贯通,且讲出的诸多观点竟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般无二。莫非他真的在梦中得异人传授过绝学么?
洛怀川被邵雍瞧得浑身不自在,不由暗自叫苦:
“唉,这说着说着,竟又跑偏了。究竟该如何回答他,才算稳妥呢?”
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方才胡编道:
“哦,年初赴辽之时,偶然在一家书斋读过此书,是一位唤做吴承恩之人所写。本欲将其置办下来时,正赶上狄表哥出事,之后便忘记了。”
邵雍正欲再问些什么,魏胜带人送来了新烧的菜肴,洛怀川趁机将话头岔了过去。
“清风楼之隐患算是除了,孔家菜也得到官家认可,估计孔大人重返朝堂指日可待了。
只可惜背后的主谋却被他逃脱了,海生也下落不明,倒让我不知如何与连大哥交代了。”
“对了,川子,那个张昭提到那个盲聋哑之人时,似乎刻意向咱们隐瞒了什么。
我就奇了怪了,你说这六公子缘何将一个郎中囚禁在密室里呢?”
洛怀川被他一提醒,猛然以手加额道:
“我想起来了,那个郎中并非天生如此,乃是后天被人所伤。不过欲打从此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怕是没指望了。”
邵雍正夹起一口菜送到嘴里,闻他如此言说,遂放下银箸道:
“此人可是手脚完整?”
“不缺胳膊少腿的,但不知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这便是了,不识字者,做不得郎中。口不能言,不代表手不能写。”
此话一出,一旁的怀月急忙道:
“先生,你没听无择说么,那人还是个聋子。这听不见声音,要我们如何问呢?”
邵雍见几人未理解他的意思,遂对洛怀川道:
“怀川,你且将双目闭起来,将一只手伸与我。”
洛怀川乖乖地照做,就见邵雍握住他的手指,在手心里写下一个字后,问道:
“你可知我写的是何字?”
“哎呀,先生,我明白了。怎地如此简单的道理,我之前便未想到呢?”
洛怀川忍不住道,随即抬手招呼魏胜:
“前些日子让你打听人口失踪之事,不是一直未有线索么?稍后,你随我去寻莫嫂,兴许能从那人身上问出些什么来。
就这样,几人用罢饭食,邵雍去拜望邵必,孙无择陪着怀月去探望魏琼英。洛怀川则带着魏胜,直奔司水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