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必见状,眼睛一瞪,呵斥道:
“这里乃是学堂,并非菜市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皆坐回位置上去,聆听邵先生教诲。”
洛怀川见邵必板着的面孔,像极了现代读书时的爱较真的针灸老师,不禁心里发笑,对着几人拱手道:
“能与诸位相识,洛某三生有幸。且闻邵雍先生传道授业,之后我邀诸位去白矾楼畅饮一番,再行占卜如何?”
齐希廉见洛怀川为人坦荡,仗义,顿时视为知己,招呼着众人回到座位上,等着邵雍开口。
邵雍环视着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面孔,缓缓言道:
“人立于天地之间,如何方能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扪心自问时,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呢?唯有君子方能如此。
不妨请诸位说说看,究竟为何为君子?”
“先生,《易?谦卦》曰:‘初六,谦谦君子,利涉大川,吉。’
说的是谦虚而又谦虚的君子,可以涉越险河湍流,故而吉祥。是否说懂谦让者,即是君子呢?”
一位学生率先问道。
邵雍摆摆手:“这里说的谦除有君子之谦外,尚有以退为进、以后取先之处事策略在里面,故不确切。”
“先生,《关雎》篇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说,好逑淑女者,即为君子呢?”
有一位摇着扇子的公子问道。
随即似想起什么事来,凑到洛怀川近前问:
“哎呀呀,洛兄,白矾楼不是在举行遴美大赛么?
稍后是否可让那些个美姬前来陪小弟我喝几杯呢?”
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正昏昏欲睡,闻此也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
邵必闻言,瞪了他们一眼道:
“皆与我闭嘴,瞧瞧你们现在成个什么样子?
尤其是你,堂堂参知家的三公子,见天的女娇娥不离口,也没见你做学问时有多用心。”
那位三公子挨了批,不悦地合起扇子小声咕哝道:
“又没问你,这不虚心向先生请教呢么?告子曰‘食色、性也’。
孔老夫子在《子罕》篇也提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他们说的,不正是本公子平生最爱做之事么?邵先生,你说,我算不算一个正人君子呢?
邵雍简直被他这一番言论气乐了,苦笑一下道:
“三公子倒是风趣,书也没少读,只不过惯会断章取义了。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无可厚非。殊不知君子追求窈窕淑女,乃是出于一种对美好事物之仰慕渴望之本能。
能做到思无邪,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之境界,以此‘好色’之心而‘好德’者,方为君子。又岂能与你口中的寻花问柳混为一谈?”
三公子闻听邵雍一番解读,顿觉高深玄奥,以扇柄敲着额头道:
“原来我这书是白读了,倘若之前有人似先生一般细细说与我听,也不至于荒废了学业。”
齐希廉见两位兄弟先后败下阵来,顿生不服之意,一抱拳问道:
“敢问先生,你眼中的君子究竟如何呢?”
邵雍有意让洛怀川结交这帮官家子弟,遂问道:“怀川,你来说说看。”
洛怀川对着邵必先施一礼道:
“有先生在,洛某何敢妄言?然先生动问,又不得不答。有不当之处,还请邵先生指教。”
邵必早闻他的大名,也拱手回礼道:
“洛掌柜的过于谦虚了,谁人不知你此此赴辽,不但迎回了神射手太史丹夫妇。
还略施巧计,将辽皇帝的妹妹安国郡主及三殿下一道接回了宋地。
又得怪叟真传,带回两部医书。邵某早想结识,只恨无有机缘。
就连官家尚称你一声小师父,鄙人区区一介代直讲又何敢指教呢?”
邵必一番话,直听的在场的贵公子哥们面面相觑,顿时围过来问三问四。
洛怀川连连摆手:
“诸位,我还未回答先生的问题,但有好奇之处,咱散学时再谈不迟。”
言罢,对着邵雍抱以歉意的一笑:
“先生,我心中的君子乃是以学习圣贤之道为毕生所求。
内怀仁,外行义,脑中有智慧,行事合道德,尚勇且直者,方称君子。”
“嗯,说得好。君子喜静,动必合道;君子慎言,语必不妄;君子无求,求必有义;君子重行,行直且正。
我曾作了一首《君子吟》,今日不妨吟诵出来,与诸君共勉。
愿诸位行仁义之事,修君子之德。如此,也不枉人世走这一遭。”
言罢,微闭双目,缓缓吟道:
君子与义,小人与利。
与义日兴,与利日废。
君子尚德,小人尚力。
尚德树恩,尚力树敌。
君子作福,小人作威。
作福福至,作威祸随。
君子乐善,小人乐恶。
乐恶恶至,乐善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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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充满了磁性,浑厚而又一股穿透力,在座的十几名学生无不感觉如煦风入耳。
不由感叹道:“原来做学问也可如此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