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见仁宗抱得久了,紧忙将他接过来。母子二人便这样手拉着手,目送仁宗的背影渐行渐远。
眼瞧着俞娘子倾盆在即,可忙坏了一干人等。
其中便包括进到宫里,为此准备喜宴的清风楼杨掌柜,以及厨子夏青之流。
怀婉闻听音信,大为诧异。借着官职方便,遂以检验食材安全为由,连同另一名典膳前往查探。
只见那位杨掌柜年约四十开外,生得是鼻直口阔,正背剪双手,来回敦促厨子、厨娘做活。
而那位夏厨师则照着《孔家菜谱》逐一核对食材搭配。
当宫人与他言说尚食局二位典膳前来查验时,急忙将菜谱揣入怀中。
躬身施礼道:“有劳二位大人,请过目。”
怀婉也不理睬他,只目光一扫,便看个八九不离十。心里不由纳闷道:
“此乃孔家菜不假,缘何那些关键菜品在配料上,与我在孔家时彭师傅所传,有些许出入呢?
自己眼见那日二哥将那本菜谱交与蒙面男子时,犹记得其身旁另一位蒙面之人不住地微微颔首。
照身量来看,想必这位姓夏的厨子无疑与那蒙面歹人乃是同伙。
想到此处,遂有心去官家面前揭发。又怕对方抵死不认,反而搅了俞娘子生子之喜。”
夏青见她兀自对着菜品发呆,大概也猜出其心中所想,却佯做不知:
“洛大人,小的此次能代表清风楼奉圣旨进宫献菜,可是祖上积了大德。
洛大人号称‘厨中女状元’,想不到竟还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可要多多指点小的。”
杨掌柜的也凑到近前,躬身施礼道:
“是呀,洛大人厨艺精湛,声播四海,实令吾辈男子汗颜呐。”
洛怀婉耳闻二人的奉承之语,心中想的却是二哥洛怀川交与那位蒙面男子的《孔家菜谱》究竟是真是假。
而表面上也不想令二人起疑,多生事端。遂也虚与委蛇地说了一些客套话后,便离开了。
谁料前脚刚踏出门外,便闻宫人们争相传言,道俞娘子适才为官家诞下了一位皇子,遂急忙张罗着为其烹饪药膳。
仁宗正在上朝,得了消息简直心花怒放。在一众朝臣三呼万岁,高声称贺的声浪中,直奔俞娘子寝宫而去。
刚刚生产后的俞娘子怀抱仁宗的第一个皇子,不免喜极而泣。
曹皇后见状,掏出一方绢帕,贴心地为其拭去泪水道:
“妹妹,官家喜得贵子,恰如久旱逢甘霖。你可是头等的大功臣呢,这眼泪呀,还是莫要再流了。
再伤着这双如秋波剪水般的美目,官家可要心疼了。”
二人正说着话,仁宗兴冲冲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也不顾曹皇后在场,抑制不住满心喜悦,握住俞娘子的手道:
“辛苦你为我诞下麟儿,这下总算不用再听那些个朝臣在我耳边聒噪呱了。”
俞娘子被他握得疼了,急忙抽出来,羞涩的一笑道:
“官家说哪里话来,我能为你延绵子嗣,还不是赖着祖宗庇佑,上天眷顾。
官家可要为吾儿祷告上苍,广施恩德才是。”
一句话提醒了仁宗,遂将俞娘子交由曹皇后照顾,转身出了鸾翔阁,亲赴崇政殿录系囚。
凡杂犯死罪者,皆降为徒刑、流刑。流刑以下者,悉皆释放。
由于过度兴奋,竟全然忘记了当初洛怀川对他的一番提醒。
做完这些,已是黄昏时分,遂又在大殿之上设宴庆祝。
但见整个廊柱上,皆系着彩绸挽成的硕大红花,拳头粗细的红蜡烛映照得殿内亮如白昼。
一阵阵酒香、菜香飘得老远。诸位朝臣看着道道精美的菜肴,一个个馋得直流口水。
谁知酒席刚刚摆好,正当大家举杯再次恭贺之际,却见俞娘子宫中的贴身宫娥面色惨白地跑过来道:
“官家,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派小的来请您移步鸾翔阁。”
仁宗刚端起酒杯,准备接受朝臣的祝贺,闻听此言,不悦道:
“如此大喜的日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讲,究竟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手足无措的?”
小宫娥胆怯地垂下头,不敢正视仁宗的目光,支支吾吾道:
“小、小皇子殁了。”
耳听得咣当一声,金樽落地。仁宗呆愣半天,方才在张茂则的连声召唤下回过神来。
抛下满殿错愕的文武大臣,直奔鸾翔阁而去。未接到阁门,远远便听到俞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顿觉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曹皇后早就迎了出来,红着眼睛道:
“官家去后,小皇子还是十分欢实。谁知晌午一过,便没来由的大声啼哭不止。
虽说请来了太医全力救治,也未见好转。适才不知怎地,皇儿竟突然奋力地手舞足蹈起来。
那样子就仿佛如与神秘力量在对抗一般。只可惜没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仁宗勉强支撑着身子来到俞娘子身边,看着卧榻之上目光呆愣的她,简直心如刀绞。
口里埋怨着皇后道:
“既是早发现征兆,缘何待皇儿殁了时,才来禀告于我?好歹让我瞧上最后一眼。”
未及曹皇后回答,俞娘子抢先答道:
“官家,切莫责怪皇后,是臣妾不让去的。本以为小孩子哭几声也就是了,谁知”
言罢,再一次掩面痛哭起来。
仁宗看着满殿的太医呼啦跪倒一片,一个个口呼惭愧,越发怒火中烧,大手一挥道:
“尔等平日里个个自诩神医妙手,只差将牛皮吹上天。
如今却连一个初生的婴孩也救不活,还要尔等何用,皆与我拉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