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怪叟哈哈大笑道:
“算你有眼力,不过你说的那位直鲁古乃是我的徒儿。”
此言一出,着实令洛怀川震惊无比,支吾半天方道:
“直、直鲁古大师生于辽太祖九年(915年),殁于(辽统和二十三年)1005年。
现如今已是(重熙六年)1037年,那您岂不是已逾高百龄了?
不,不对呀,直鲁古大师乃吐谷浑人。因其父不愿他落入侵略者耶律阿保机之手,才狠心欲用弓、弓箭将彼时尚为婴孩的他射杀。
不想直鲁古大师反被阿保机所救,带、带回辽国,交与皇后述律平抚养。
后来大师得以拜契丹名医为师,终成一代名医,直至九十岁高龄方才离世。”
怪叟摆摆手道:“看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战争结束后,直鲁古的父亲多方打听,终于访得自己的儿子尚在人世。
由于其在战场伤了腿脚,便央告我以授徒为名,前往搭救。因我与其父亲乃是族亲,便爽快地答应了。
谁知到了辽国以后,却发现皇后述律平竟将直鲁古视为亲生,百般照拂。并让其像契丹人一样,接受良好的教育。
直鲁古虽知晓自己的身世,却不肯再回吐谷浑。
我一气之下,便离开了他,然又担心其境遇,遂在此地隐居起来。
一面暗中教他医术,一面将针灸之术加以总结,才有了这两部著作。
如今我与他的心血总算有了传承,也释然了。
小子,为医之道重在于德。需知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呀。”
洛怀川闻言,顿觉热泪盈眶,怀抱两部医术扑通跪倒在地,哽咽着道:
“徒、徒儿洛怀川谨记恩师教诲,必以父母之心善待求医之人。
开方施针当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慎、慎之又慎。”
怪叟站起身,双手相搀,连连道:
“好啊,好啊,不过为师还要送你一份大礼,来,坐下。”
话音未落,便将几粒药丸塞入他的口中。
同时几根银针已灸在神门、太白、廉泉与夹廉泉几个穴位上,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怪叟方言道:
“怎么样,感觉如何?”
“恩师,要说感觉么,徒儿不敢扯谎,并未见任何感觉。
若非要讲的话,便是这药丸有一股强烈之馨香。”
“好小子,你就没感觉出来么?真是白瞎了为师我这份心意喽。”
洛怀川挠挠头,还是不明所以。
直急得一旁的太史炯恨不得拿脚踹他:
“贤弟,你这讲话不磕巴了,还说没感觉,是不是欠揍?”
“是啊,我怎么不磕巴了呢?哎呀,恩师,您可真是针到病除。
徒儿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不过徒儿心中尚有疑惑。
实不相瞒,我也曾为自己灸过这两处穴位,然疗效甚微,缘何恩师能针到病除呢?”
“嗯,问得好,孙思邈曾在《备急千金要方》里为苍生大医下过断语,你且说来我听。”
洛怀川闻言,心里不禁暗自感谢在现代念书时的导师。
那时的他,每日里逼着自己的学生背诵经典医书,搞得大家怨声载道。
如今到了用时,方知晓其良苦用心,遂脱口而出道: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
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见彼苦恼,若已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峻,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
无作工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怪叟闻言,再一次发出爽朗的笑声道:
“看来你也是个勤奋之人,细细咂摸,自可品出缘何同一根针,效果却有天壤之别了。”
“徒儿明白了,我为自己施针时,心已被得失之念缠缚,不静不宁。有欲有求,只不过徒做功夫罢了。”
洛怀川再一次深施一礼道。
“真乃孺子可教也,快去看看这位姑娘吧。
估摸着时辰她也该醒了,只不过你们可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行。”
此言一出,狄青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追问道:
“敢问老丈,可是会有什么后遗症么?”
“这位姑娘中毒后,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老朽虽救她一命,
恐其视力会有所损伤,欲恢复如初,怕是不可能了。”
话音未落,众人便闻见一位女子微弱的呼喊声:“义父、义父。”
狄青闻言,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喜极而泣道:
“丫头,你终于醒过来了。可将义父吓坏了。便是这位爷爷救了你,还不快谢谢恩公。”
魏姑娘挣扎着欲坐起来,却见眼前一片模糊,顿时惊慌失措道:
“义父,琼英缘何什么也看不清了?是不是眼睛瞎了?”
狄青这才知道魏姑娘全名唤作魏琼英,取《一枝花?惜春》诗中“春阴低画阁,梅瓣琼英落”之意。
怪叟见状,连忙扶住她道:“姑娘,切莫担忧,速速躺下。
如今你虽已脱离生命危险,然体内之毒并未彻底清除。
故而视力暂时受损,过一阵子便会好了。
你先好生休息,老朽去为你配置沐浴的药汤,对你早日恢复大有裨益。”
言罢,领着童子出去了。
琼英乖乖的躺了下来,手却死命地攥住狄青的衣袖央告道:
“义父,自打娘亲去世后,每到夜晚我便会害怕。
这里光线漆黑暗淡,越发感觉瘆得慌。
您能在旁边陪陪我吗?待我睡熟了,您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