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闻言,心中不由一动,联想起邵雍言说的洛怀川梦中拜师之事,似有所悟道:
“莫非邵雍另有天命不成?如此,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不过目前还不能让婉姑娘知晓我的身份,你也知道后宫之事,并非朕能真正做得了主的。
前几日,我只是无意间提了一下,吕相便以婉姑娘尚在三年孝期间为借口,劝谏与我。
婉姑娘冰清玉润,心思纯粹,对人、对事皆做不到防微虑远。若不能给与其庇佑,起码不能与她伤害不是。
这样,我且回去,明日你随邵雍进宫,朕要二次试其才学。”
二人说着话,不觉时间已悄然流逝许久,张茂则遂低声催促仁宗早些回宫。
仁宗有心再见怀婉一面,又不好开口,只好将端砚与湖笔托付洛怀川代为转交。
不想正悻悻往出走时,却见怀婉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怀中抱着一大束梅花打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父且慢,适才闻你夸梅花娇艳,想必心里喜欢,遂特意去白府梅园折了几枝回来。
要知道这可是白老伯打从山里移植回来的几株野梅,珍珠姐姐悉心栽培了几年才开的花,一朵花的瓣层叠起来竟多达几十朵,十分珍贵难得。
还有,这食盒里是我特意回白矾楼为师父制作的几味点心,伴随暗香浮动,吃起来怕是别有一番意境呢。”
一番话说得仁宗春心荡漾,捧着梅花,看着怀婉,一语双关道:
“甚好、甚好!当真是琼葩含露,玉蕊清冷。”
就这样,仁宗辞别洛氏兄妹,又与张茂则一道来看杨太后。
自打进入冬月,杨太后便觉身子慵懒,神情倦怠。御医前来诊治多次,均言其并无大碍,这着实令仁宗为了难。
因此,每日处理完朝政,便来陪伴她。
仁宗来时,杨太后正斜倚在榻上打盹,那只唤做玉灵儿的三花狸奴则依偎在她的怀里呼呼大睡,一人一猫倒是相映成趣。
尽管仁宗蹑手蹑脚的走到榻前,还是被杨太后听见了动静。
睁开眼睛欲待发作,却见仁宗怀抱一束梅花走了进来,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我儿那里寻来的梅花,竟是这般绰约玲珑,怎地闻着比御花园里的香气还要馥郁几分,快与我看看。”
“小娘娘,这是婉姑娘特意为您折的,据她言说此花原开在山野之中。
您看,不独颜色娇艳,且花瓣层层紧叠,内里似有碎瓣翩然作舞呢。”
杨太后一面感叹怀婉仁孝,一面将花枝鼻下使劲嗅着。果然清香幽雅,不觉精神大好,拉着仁宗的手让其坐在自己身边:
怀婉这姑娘温婉可人,善解人意,我是打心眼里喜欢。
尤其那不争不恼的性子,倒真与你娘亲有八分相似。若是有她陪伴在侧,想来我走后也会放心。”
仁宗握住她的手道:
“小娘娘,就您最疼我了,可不许您讲什么走啊走之类的话语,儿闻着心酸。
我早有心将婉姑娘迎进宫来,日夜相伴。
可出了阎文应之事,吕相早已心存芥蒂,寻各种借口借题发挥,甚至怂恿台谏轮番发难。
以婉姑娘的性子,又岂肯轻易低头。她若受了伤害,我又于心何忍?
爱之愈深切,必为之计深远,这点,我想小娘娘理应更有体会。”
杨太后闻言,沉吟片刻言道:
“婉姑娘的厨艺世人皆知,我也曾与其‘厨中女状元’的封号。
不妨先将其安排到尚食局,专司我儿饮食。日后再寻个进阶的机会,量那吕相也说不得什么。
再者,有她在这宫里,我也多了一个知心之人,长夜漫漫也有个说体己话的不是。”
“嗯,小娘娘思虑的是,正好明日洛怀川带着邵雍进宫,我便与他言明此事。”
“什么?邵雍明日进宫?看来老身大限将至了。”
言罢,杨太后用手指梳理着狸奴如锦缎般的毛发,颓然地叹了口气。
仁宗被她说得头脑发懵,紧忙追问道:
“小娘娘何出此言?您的生死与这邵雍进宫有何关联?若是如此,儿明日不让其来便是。”
杨太后摆摆手:
“没用的,你有所不知,去岁你身体抱恙之时,我曾让洛怀川为我占卜寿禄。
他言说邵雍来了京城,我的大限也便到了。最近我日日梦到先帝,梦到刘娥姐姐,看来真得早些准备下了。”
仁宗闻言,心里越发对洛怀川的身份产生了质疑。他的破棺重生,他手里的龙鳞宝扇,以及益昜客栈诡异的天火。
还有坊间对他的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属实令人费解。莫非他真是什么神人转世或附体么?可这又如何可能?
若这次小娘娘之事不幸被其言中的话,定要寻他问个水落石出。
杨太后见他神色有异,还以为自己适才的话语震惊到了他。哪里晓得他心里原是有着另一番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