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这饭食乃是馊的,这位兄台只不过告诫你一番,并未欲将你怎样,缘何讲话如此尖酸刻薄?”
“马虎眼”见围观之人中有一青年向着邵雍讲话,旁边之人也对他指指点点,遂一甩手,气哼哼出去了。
邵雍见此人身着青色交领锦缎长袍,年纪要比自己小许多。
讲起话来掷地有声,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一股书卷气。
顿有一见如故之感,遂拱手做礼道:
“在下共城邵雍,见过公子,多谢公子仗义执言。”
“哦,你便是邵雍?久仰大名,在下吕公著,来此地拜访旧友。
平素最见不得此等霸凌之事,免不了唠叨几句。
今日有幸遇到你,何不由我做东,索性寻个馆子,在下尚有疑难,欲向兄台讨教一二呢。”
邵雍闻言,免不了心里直纳闷,暗道:
“想我一介穷儒,身上并无半点功名,这吕公子何出此言呢?”
又见吕公著言语真诚,便也并未推辞:
“原来是吕公子,相聚即是缘。如此,邵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遂跟着他及另一位唤做谭巽的年轻人,直奔白矾楼而去。
待三人在二层选了一处雅阁坐定,早有麻利的小二将一应银质餐具摆上。
三人要了一份炙鱼(烤鲫鱼),烙润鸠子(烤斑鸠),酒醋三腰子(醋溜羊腰子)、蝌蚪羹及每人一碗水引蝴蝶面。
邵雍见这碗蝌蚪羹乃是用绿豆淀粉漏成的一条条半透明的面鱼儿,又淋上高汤,洒些香荽沫,滴了香油,合着醋拌匀而成。
入口十分的清凉顺滑,忍不住大为称赞。
吕公著抿了一口“柳霖醉”道:“喝起这酒,到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二位想不想听一听?”
谭巽扯着斑鸠正欲往嘴里送,闻他如此言说,遂回道:
“莫不是那个睦州团练推官柳永么?据说此人醉心于诗词,屡试不第。
却与景祐元年(1034年)与其兄柳三接同时高中甲榜进士,一时被传为美谈。
因此才有了这‘柳霖醉’与‘三接狂’两种佳酿。”
“非也,非也,我说的可是这白矾楼如今的少掌柜洛怀川,要说此人可还是今日这位邵兄之高足呢。”
邵雍正饮着绿豆甘草冰雪凉水,乍闻此言,差点未一口喷将出来,放下银杯道:
“这如何可能?”
吕公著见他一副质疑的神情,心里料定其并不知晓在洛怀川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索性取出一方雪白的绢帕拭了拭嘴角道:
“兄台或许不知你的这位高足可是了不得,现如今汴京城里早已家喻户晓。
就连唱戏的班子、说书的艺人、耍傀儡戏的高手皆以他的故事为话本呢。”
邵雍见他说得煞有其事,心里越发纳闷,便也觉得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
“既然如此,吕公子不妨为邵某详细讲述一番如何?权当消遣解闷了。”
吕公著放下银箸道:
“据坊市传闻,原本这位洛公子与其祖父的棺椁同时停在灵堂。
岂料子夜时分,他的棺椁却被一声惊天霹雳震开了。
至此以后,不知怎的,竟然精通医道、尤其一手针灸更是叫绝。去岁还曾为官家施针,救其一命呢。”
“吕公子此言不实,宫里翰林医官无数,官家即便龙体有恙,又何须一介凡夫进宫救治?”
吕公著见他不信,撇撇嘴:
“我闻家父言说,是要在官家心包处施针,故御医皆不敢下手。”
邵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请继续。”
“要说此人先是与我三哥吕公弼相识的,我那三哥素爱求签问卜,闲来无事便好自己琢磨。
一日,他与几位交好的友人欲建一座酒楼,因拿不定主意,便去大相国寺寻那‘偷天神算’谢玄大师问卦。
原本那大师所断之卦与我三哥自己所卜结果一致,皆有八方来财之意。
不想洛怀川却因几声鞭炮外应,断为凶事。
我三哥自是不服,一番交谈之下,才得知这洛怀川竟是我表姑父的亲侄子,自然便信了。
谢大师失了面子,遂与他对赌。直言谁若输了,便要拜谁为师,结果你猜怎么着?”
谭巽闻言,手拿银箸停在半空,笃定地言道:
“谢大师赢了!”
邵雍摆摆手:
“依我看,必是那洛怀川赢了,否则后面也无需再讲了。”
吕公著微微颔首道:“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确是如此。
想那谢玄年逾花甲,竟然拜了一个少年为师,就这事,还不传得沸沸扬扬。
后来洛家遭了难,洛怀川索性手举一幡,每日里走街串巷为人瞧病卖卦。
不巧,却在状元楼遇到了柳氏兄弟。
他竟然断得出兄弟二人此番必然双双高中,不然我等可是品不到如此美酒喽。
而这位风流成性的大才子最终也成了他的小姑父。
自此,‘神棍小邵雍’之名号声播四方,就连咱们的官家也自称其为小师父呢。
至于其余下的奇闻轶事,我劝二位还是到书场里或戏园子亲身体验一番,那感觉却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