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阎文应领着洛怀川三兜两转,便来到外城广利门北侧一处三进的独立小院,唤做闲雅居。
正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屋脊高昂,为歇山式双坡顶建筑。
两侧建有厢房各三间。三进的格局差不多与自家东跨院一般无二,只不过面积相对小了许多。
待进到里面一看,院落规规整整,虽在冬日里看不出什么景致,
但从目前的假山、小桥及院内的树木来看,倒是一处静谧之所在。
屋内设施一应俱全,有些完全是簇新的,一眼看得出乃是刻意新添置的。
虽说比起洛府来相差甚远,可比起莫嫂家低矮的厢房可是天差地别。
洛怀川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哽咽着对阎文应道:
“多、多谢你家公子一番美意,不过却觉受之有愧,又不知如何报、报答?”
阎文应闻言,狡黠地一笑:
“若要感谢还不容易,让婉姑娘早些回来便是。
省得我家公子整日里牵肠挂肚的。就连我看了,也跟着急。”
一旁的虎子扑闪着大眼睛,觉得二人对话甚是无趣,遂一个人撒欢似的各处转去了。
阎文应望着他的背影问洛怀川道:
“你可算得出我为何同意认下这孩子?”
一句话,整个将怀川问蒙了,心里暗道:
“还未听说占卜能卜出人的心思来?”可不做答吧,自己可是头上顶着神棍的称号。
遂从心理学的角度,细细揣摩他问此话的含义,回道:
“怕、怕是虎子与李二兄弟儿时长得颇有几分相似,看到他,宛若见到当、当年的自己吧。”
“洛掌柜的可真神了,怨不得我家公子会心甘情愿拜你为师。
果然不凡,连我这点小心思都断得分毫不差。”
洛怀川只是依据常理判断,随口搪塞罢了,其实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历史记载阎文应有个养子唤做阎士良,勾当着御药院,颇得仁宗皇帝信任。
具体信任到什么程度呢,不妨看一个小故事。
自郭皇后被废后,尚、杨二位美人也自食恶果,最终被送出了宫。
随即,杨太后便将茶商之女陈氏引荐与了仁宗。
陈氏深谙为人之道,对仁宗之喜好琢磨得十分透彻。
私下相处时,分寸也拿捏的恰到好处。仁宗对她十分着迷,遂有意立其为后。
阎士良因之前阎文应曾联合吕夷简怂恿仁宗废了郭后,
怕陈氏登后位,会对干爹打击报复,进而牵连到自己。毕竟她是杨太后的人。
遂寻个机会,向仁宗进言,说陈氏之父乃子城使,大臣家奴仆官之名。
他若纳奴仆之女为后,必无颜面对公卿大夫。
仁宗被他一劝,咂摸咂摸滋味,确是如此。
这才最后下了决心,将陈氏送出宫去。
由于阎士良心机深沉,又好贪小便宜,表面上对阎文应百依百顺,其实暗地里父子间早生嫌隙,各有阵营依附。
阎文应就势认下虎子,也是见仁宗皇帝对此子似有好感。另外,也可借此给养子敲敲警钟。
这会子见完成了差事,遂辞别洛怀川回皇宫复命。
单说怀川有了落脚之地,急忙去坊肆买了一些果子点心,前往孙无择家去接娘亲与二叔。
顺便将孙家祖父母一起接到了新居。二叔洛孟堂出于自责,也明显苍老了许多。
狄夫人面色已然憔悴的不行,这摸摸,那看看,一时间感慨万千,忍不住老泪纵横道:
“想我洛家一辈子行善积德,如何就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也不知狄青与怀亭二人现状如何?怀婉几时方能回来?”
怀川扶着娘亲坐了下来,软语宽慰了好一番,这才拉着虎子去白矾楼找怀月与无择。
此时已近酉时,正是这里热闹之际。
虎子从未来过这等大酒楼,看什么都觉新鲜,仰着小脸,四处打量。
不知不觉间,便与洛怀川走散了。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便绕到了后宅。
虎子闻着屋内飘出的一股香味,顿时觉得肚子咕咕直叫,遂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燕婆婆正低头做事,猛一抬头,忽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溜了进来。
遂急忙向外驱赶道:“这谁家的孩子,如何跑到后宅来了?”
丫鬟春秀见状,薅着他的手臂一边往外撵,一边口还言道:
“去去去,小穷酸,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虎子被他拽的急了,朝着她的手腕上去就是一口。
直疼得春秀妈呀一声,一个巴掌拍在虎子脸上。登时打得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珍珠闻有孩童的哭声,顿觉心内一阵发紧,三步两步打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到近前,呵斥春秀一顿,弯腰扶起虎子道:
“孩子不哭、不哭啊,姨这里有好吃的,你可劲了吃。”
言罢,吩咐春秀将炖好的羊肉汤端了上来。
虎子打小吃过猪肉、鸡肉,却从未吃过如此鲜嫩可口的羊肉。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食,又看了看珍珠那张慈爱的面庞,
顿时停止了哭声,拿起银箸大口吃起来。
一旁的燕婆婆瞅瞅珍珠,又瞧瞧虎子,忽然面露喜悦之色道:
“珍珠,你看,这孩子眉眼间还真与你有几分连像,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最像。”
虎子闻听二人的赞美,摸着自己的鼻子道:
“邻家大婶也说我爹、我娘的鼻子都没我的高,隔壁香料铺子的李伯还说我像异域来的呢。”
珍珠双手拄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越看心里越爱。
要不是自己的儿子生来便没了气息,想来也有这么大了。
遂叹口气问道:
“可惜我没如此好命,养不出这般灵秀的儿子。
孩子,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缘何一个人跑到后宅来了?”
“我叫齐虎子,家就在离此不远的西施豆花店。
原本和我师父来这找人的,可我走懵了,也不知怎么就拐这来了。”
虎子一边吃,一边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