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仁宗来到杨太后居住的宝慈宫,早有宫娥欲进去禀报。
仁宗抬手拦住她,打开竹笼,将玉灵儿放了出来。
别看这只狸奴乖巧懂事,胆子可不小,停在远处观察片刻,
便如进了自家领地一般,大摇大摆的径直往里走去。
宫娥见状,满心欢喜,遂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
此时的杨太后正一手放在凭几上,懒洋洋的斜倚在坐榻上唉声叹气。
忽见一只三色狸奴不知何时溜了进来,不由得坐起身子,从旁边的玉碟里取出一块点心引逗它。
玉灵儿闻着香味,蹭蹭窜到太后怀里,拿小鼻子使劲嗅着。
随即伸出小舌头一个劲猛舔。直逗得太后哈哈大笑。
不由得伸手去抚摸它光亮柔软的毛发,这才发现原来还是只异瞳狸奴。
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
“这是哪个宫里偷跑出来的小可爱,真招人稀罕。
老身若是能有这么一只温顺的灵物相伴,漫漫长夜也可轻易打发了。”
杨太后将柔软温暖的玉灵儿抱在怀里,看着它身上奇异的花纹,以及眉间的一撮黑麦相间的毛发感慨道:
“看你这眉间的毛发倒颇似那阴阳鱼的样子,莫非是太上老君见我寂寞,特意遣你下凡相伴么?”
“太后娘娘,是官家不忍您整日里落寞寡欢,特意出宫寻来孝敬您的。”
这时,仁宗皇帝与宫娥一起从帷幕后走出来,亲昵地挨到杨太后身边坐下。
“小娘娘,我还给您带来了范大夫进呈的美酒一壶。您不妨先品鉴一下滋味如何?”
“范大夫?你是说那个建议你阻止大臣妄议章献太后的范仲淹莫么?
他倒是一个耿直之辈。想我那刘娥姐姐护佑官家多年,
纵然垂帘时有为政之失,也着实不该成为那些大臣口中众矢之的。”
“小娘娘说的是,我已诏令朝廷内外,从今往后,不得擅议太后是非。
您放心便是,来,快尝尝这美酒如何?”
杨太后端起酒来,轻抿了一口,又咂咂嘴:
“嗯,果然不同宫里的那些个御酒,醇香中透着一股药香。
只饮了一口,便觉五脏六腑都透着通泰。
但不知那范大夫打从何处寻来的?可有名字?”
“小娘娘,这便是父皇生前心心念念让洛大师酿制的颜如玉酒了。
只是不知大师为何并未将此酒进奉御前饮用,而是在他胞弟的逍遥楼里叫卖?”
“哦,此事哀家也有耳闻,想那洛大师乃一代酿酒名家。
为人低调内敛,霜风傲骨,许是先皇故去,不愿再与皇家有过多交往吧。”
杨太后一边与仁宗搭话,一边兴致勃勃吩咐玉蝶道:
“老身今日得了我儿送来的灵猫,打心里觉得舒爽。
去,吩咐小厨房备上几样官家爱吃的菜品,今日可要好好喝它几杯。”
玉蝶见太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欣喜地答应一声,便下去忙了。
杨太后回过身来问仁宗:
“皇儿啊,你聘这狸奴时,可是给人家备下了聘礼?”
仁宗被问得发懵,支吾老半天,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遂一脸诚意地询问原因。
杨太后见状,轻抚着狸奴的毛发,面露喜悦道:
“这聘狸奴啊,就如那民间娶媳妇是一样的,郑重着呢。
或是包红糖,或是一袋盐,又或是一条用柳枝穿着的肥鱼。
不过似这般透着灵性的,聘礼还要越发丰盛一些。
不如就由老身来替你准备,三样都多备上一些。你寻个好日子,给人家送去。”
其实杨太后若是知道这只狸奴是仁宗花重金购得的,还不当场数落他一顿才怪。
“哦,儿知晓了,小娘娘,这只狸奴唤做‘玉灵儿’,是它的主人给起的。”
“嗯,这名字好,想必起这名字的必是位冰雪聪慧的姑娘吧。”
一提到那位姑娘,仁宗眼前不由浮现出怀婉那步履款款,似风摆杨柳的婀娜身姿。
多一分,便成妖冶。少一分,则韵味尽失。
杨太后见他略有失神的样子,遂孩子气般打趣道:
“皇儿该不会被老身说中了心事,中意那个姑娘吧?”
仁宗闻言,面皮瞬间微红,又不知如何作答。
遂一把将玉灵儿抱在怀里,亲昵地摩挲着,未置可否。
待仁宗处理完朝堂之事,已是六日之后。
便命阎文应带上杨太后为玉灵儿准备的聘礼,前往极醉楼来寻怀婉,顺便还想品尝一下辋川宴。
不想刘管家却告诉他,兄妹二人去为静贞师太践行了,皆不在店内。
仁宗听罢,内心不免一阵怅惘若失。
在阎文应的建议下,放下聘狸奴的那些个物什,去往逍遥楼。
打算为太后再沽一壶颜如玉酒回去。待主仆二人刚到店门口,
早有歌姬扮成的酒保过来热情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待进入店门一看,有一主廊约百余步长,皆垂挂着绛纱灯笼。
左右天井两廊皆是一间间的小阁子,十几位浓妆艳抹的妓女或倚柱而立,搔首弄姿。
或前倾身子扶着栏杆,露出雪白的酥胸挑逗。
只要客人肯付银子,即可请姑娘们陪酒取乐。
仁宗选了一处靠窗的散座,要了一壶北苑先春茶。
又要了一只炉焙鸡、一盘蒸鲥鱼、一盘鹌鹑茄、一盘笋鲊,并几样时令果子,细细品鉴起来。
两名穿红裹绿的“小鬟”怀抱琵琶,不请自到,前来‘擦坐’。
一个弹琴,一个唱曲,倒是平添了几分情致。
酒足饭饱,阎文应招手唤来小二道:
“这顿饭食我们公子进的香,再来上一壶颜如玉酒,
带回去给老夫人饮用,记得要用精致上好的瓷瓶来装。”
小二答应一声,麻利地转身去了。
这边洛怀泽正在一间雅室被几个歌姬簇拥着闭目享受,听到小二的话,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颜如玉酒只剩那么一坛,可是留着给我表舅祝寿用的。
你告诉那位客人,想喝,等下辈子吧。扫兴。”
小二闻言,无语的转身退了出来,将怀泽的话转告给仁宗听。
当然,“想喝,等下辈子吧”这句话,他是万万不敢讲的。
仁宗听罢,以为这是店家有意抬高价格。
无奈已答应太后,要为她再寻一壶酒来,又岂能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