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如醉如痴的沉浸在这如梦幻般美好的境界时,洛怀川再次来到中央的高台上:
“诸、诸位,辋川宴已然备好,只待大家品鉴。然皇极阁每次只能招待二十位食客。
为、为避免因争位置引起不快,搅了各位雅兴,故本店决定,采取抽、抽签制。”
一位富商早已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率先言道:
“少掌柜的,倒是快说说看,如何个抽法?”
另一位也附和道:“这主意不错,那还等什么,速说要求便是。”
旁边的那位怼怼他,竖起一个手指:
“嘘,轻声、轻声,免得惊了仙子,又失了身份。”
只见洛怀川一挥手,无择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了上来:
“诸位,这只木盒里装有一百支签,但仅抽到写有‘辋川’字样的二十位客人,才有幸品尝到这道绝世美食。
其余未抽到的,只好等明日再品尝了。
不过,因在座的诸位皆是写得出二十首诗文的凤采鸾章之士,
为了不让列位扫兴而归,本店决定,请诸位免费品尝少掌柜亲酿的养生美酒,不醉不归。
此言一出,诸人再无疑义,纷纷按规矩行事。
抽中的不免志得意满,抽不中的眼望着静贞师太领着一众厨子上菜,未免一阵阵长吁短叹。
皇极阁落座的二十位见各自眼前的景致乃用鲊、脍脯、醢(hǎi)酱瓜、黄赤色汁等斗成。
色彩缤纷艳丽,搭配巧妙绝伦,雕工、刀工更是叹为观止。
不由得啧啧称赞不已,皆从箸瓶中取出玉箸将欲食啖。
其中一位穿戴华贵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朝师太深施一礼道:
“诸位且慢,眼前之物合起来是否与那辋川图如出一辙,尚未可知。何不先验来,再啖不迟。”
众人闻言,纷纷将玉箸停放于止箸上,齐齐响应。
静贞师太微微一笑,吩咐王嫂按顺序将众人跟前的菜品端到中央的宴几上,召唤道:
“请列位贵客上眼观瞧,看看贫尼的拙计是否入得了列位高才雅士之法眼?”
二十人闻言,几乎同时起身,团团围在宴几旁。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美食,分明是云水天光,舟往楫还,游人怡然闲乐,意境出尘的一幅画卷。
诸人也顾不得品鉴美食了,纷纷诗兴大发。
你唱我合,你来我往,随口吟来之句皆是锦绣华章。
斗到兴处,索性泼墨挥毫,把个皇极阁四壁硬生生弄成了一幅书法集萃图。
静贞师太见此,口念“阿弥陀佛”,转身欲退出去。
“大师,且留步。”
一位身着上衣下裳,外罩广袖宽袍的雅士站起身,几步来至师太面前,口念弥陀,顶礼道:
“师太,在下学佛多年,一直有一疑问萦绕心怀,横亘不去。
今日有幸得遇大师,恳请您为在下答疑解惑。”
静贞师太闻言,回转身,手捻佛珠,微微颔首:
“但不知这位施主有何疑问,只管问来,贫尼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劳了,请问大师,如何理解‘半升铛内煮山川,一粒粟中藏世界’?”
静贞师太微微一笑道:
“《法华经》云:‘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此唯一真实的,便是诸人之佛性。
性,当体即空。因空之故,则无大无小,放之弥六合,卷之退藏于密。
请施主再思量思量,是否能从贫尼的话语中感悟到些什么?”
只见那人先是眉头紧锁,双手不停地摩擦。
继而仰头一手抚着下颚,似乎陷入无限的困顿之中。
此时,仙姬的萧声戛然而止,那人猛然间以手加额道:
“哎呀,大师,我明白了!三界唯心,万法唯实,。
任何事物皆在我等心内,如何不能‘一粒粟中藏世界’?”
静贞师太闻言,面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佛门又多了一位普度众生之人,请安心享用饭食吧!”
言罢,遂步履悠然的走了出去。
洛怀川急忙迎上来,道了一声:“师、师太,辛苦了!”
便欲将她扶到客房休息,怀婉见状,也来到近前,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臂:
“师太好,我是洛老爷家的小女,唤做洛怀婉,您唤我婉儿即可。”
静贞师太见她唇如珠玉,吐字殷殷,娇俏中透着一股子妩媚,顿时心生怜爱,摸着她的玉手道:
“想不到洛施主夫妇竟生得一位如此貌美的闺女,当真是好福气呀。走,陪贫尼说会子话去。”
正当三人聊得欢,怀月与无择也推门走进来了,一见面,无择便问怀川:
“川子,我真服你了,想必那位仙姬便是孟瑾小姑姑吧?
你是如何做到让其从屋顶飘下来的?”
“暂、暂时保密,无择哥哥,店里其他地方还、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么?”
“适才我与怀月四处查验了一番,皆正常运转着。
对了,婉妹妹不是要去相国寺买马么,只管去好了。
这里有我们呢,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那,那我便先陪妹妹去了,不出两、两个时辰准回。”
大相国寺寺院大门前,是飞禽、狸奴、狗之类的活物市场,魏胜见自己认识那个贩马的没在,
便向一位身着褐色窄袖襦,包青髻的中年妇女打听道:
“这位大婶,你可知方三郎去了哪里?”
大婶上下打量着三人一眼,见来人身后跟着的两位穿着打扮贵气,一准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
忙陪着笑脸道:
“这位小兄弟,你找我们家三郎做么事?”
“原来是方嫂,在下魏胜,三郎的朋友。
我家小姐欲买一匹良马,我便引着她来了。”
“哎呀,这位小兄弟,还真是不巧,三郎陪着老主顾去后殿置办鞍辔去了。
得些许时辰才得回,你若心急寻他,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没准还能遇着。”
魏胜闻言,扭身看看洛怀川姐弟二人,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怀川点点头:“也好,我正好要去后廊应个约。”
三人辞别方婶,径直奔佛殿后面的资圣门。
忽然,一股肉香气飘入鼻端,怀川不由禁了禁鼻子问道:
“这做、做的什么饭食,竟如此美味,勾、勾得哥哥我馋虫直往外爬。”
怀婉指着一处屋宇道:
二哥,瞧着‘烧朱院’三个字没?香味便是从那里飘出来的。起先唤做‘烧猪院’,猪肉的猪。”
“猪、猪肉的猪?难不成这里曾经养、养过猪么?”
怀婉闻言,抿嘴一笑:
“二哥,这地界你来过多次了,既然不记得了,小妹我不妨卖弄一番。
据说前朝时,这里有个惠明和尚,厨艺精湛,尤其擅长做炙猪肉。
于是,那位擅长‘西昆体’诗歌的大文豪杨文公便经常带着三五好友来此地打牙祭。
他嫌弃食客见天招呼惠明做‘烧猪肉’,便取了个烧朱院的谐音。
你若想吃,待办完事,倒可以品鉴一番。”
正当三人驻足观看时,一位道长打扮之人分开众人,几步来到怀川面前,纳头便拜,口里言道:
“徒儿拜见恩师。”
正在置办物什的百姓见此情景,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一位公子也放下手里的古玩,远远地闪目观瞧。
怀川一见此人,正是半月前与自己打赌的相士谢玄,不由得双手相搀:
“大、大师,快起来,折煞小子了。当日之言,权、权当戏论,何必较真。”
谁知谢玄硬是不起,口里一再强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某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前日吕公子也来寻师父,言说他悔不该不听您之言,果然摊上了官司。
谢某自以为小有所成,但与师父相教,始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弟子自觉才疏学浅,甘愿追随师父左右,聆听教诲。”
那位公子见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口口声声欲拜那位少年为师,甚觉有趣。
遂背剪双手,缓步踱到一摊位前打听消息。
耳闻那位摊主道:
“这位公子,跪下拜师那位可是这里有名的卦师,人送绰号‘神眼窥天’。
半月前,吕府的二公子前来占卜,大师言说可行。
可那位小公子偏说什么鞭炮外应的不吉利,劝吕公子放弃那笔买卖。
可那公子也是倔强,坚持说谢大师与自己所占结果一致。
因此才惹得二人立下赌约,谁输了,便拜谁为师。”
“哦,你说的吕公子可是吕宰相府的二公子吕公弼么?”
“正是此人,不然也不会引起如此轰动了。”
“但不知那个二公子摊上什么官司了呢?”
不想那个人瞬间有些不耐烦了,抄着手道:
“我说这位公子,打听得差不多了,别站这影响我做生意。”
公子身后的小厮欲待发怒,被公子拦下,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小厮会意,取了十枚小钱放到摊位上道:
“这会可以接着往下讲了吧。”
摊主笑眯眯将钱揣在怀里,接着言道:
“具体的,倒不大清楚,只知道那个吕公子一直未考取功名,又不想依靠他爹的阴蔽获取荐举。
好不容易筹措一笔银子,准备离乡自创一番事业,不料想却被贼人盯上。
一番栽赃陷害,据说好不容易才脱了身,小的只知道这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