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景泰年间,洛阳府衙大牢
牢头秦泰手拿钥匙,打开一间牢房的大门,用手拍打着一位和衣而卧的青年男子道:
“我说洛郎中,快醒醒,起来吃饭了。”
谁知好半天也不见这位郎中有一丝动静,吓得他赶忙招手对另外一位当差的道:
“六子,快过来搭把手,将他扶起来。”
六子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我说头,这洛郎中已经判了秋后问斩,一个将死之人,值得你如此待见么?”
秦泰瞪了他一眼,呵斥道:
“你懂什么,据府尹大人身边的小厮透露,他医人致死那事,八成是被人栽赃,翻案乃是迟早。
保不齐这几天就要重新提审,这档口他要是咽了气,咱哥俩的差使就算做到头了。”
六子闻言,吓得一伸舌头,二人这才合力将洛郎中扶坐起来。
一探鼻息,尚有微弱呼吸,遂又使劲掐了掐他的人中穴。
折腾好半天,牢房里方才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
那声音闻起来十分诡异,怎么着听,皆不像是从洛郎中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从悠远的地方飘来一般。
这时,只见洛郎中缓慢睁开眼睛,乍瞧见眼前身穿狱卒服饰的官差,先是猛地一愣,随即问道:
“此为何地?”
秦泰一脸懵懵的与六子对视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面颊问道:
“我说洛郎中,你该不会昨夜做了黄粱美梦,尚未清醒吧?
此地不是县衙大牢么,你在这关了近半岁有余,今日怎么竟讲起胡话来了?”
洛郎中揉揉眼睛,环视了一下昏暗的牢房,又看了看滴着水珠的墙壁,以及身下潮湿的稻草,
强忍着发霉的味道,捏着鼻子,皱皱眉头道:
“县衙大牢?可鄙人缘何会无故出现在这里?”
他的问话着实让二人也发蒙圈,一时又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大眼瞪小眼,带着一副错愕的神情看着他。
洛郎中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遂闭目沉思起来。
片刻忽地又猛然睁开,从胸前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厚册子,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这一举动,直弄得一旁的六子心里有些发毛,诧异的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扭头望向秦泰:
“头,这洛郎中八成是昨夜得了失心疯吧?”
未及秦泰回答,忽听牢房外有人高喊:“牢头,大人有命,速带洛江天过堂问话。”
“好咧,你先去回禀大人,说犯人随后就到。”
秦泰答应一声,紧忙催促六子将洛郎中架到了大堂之上。
洛江天看着自己脚下沉重的镣铐,又抬眼望了望明镜高悬牌匾下将端坐的、穿着明朝服饰的大人物,确认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只不过并没按那位老神仙的指引穿越到大宋朝,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大明朝,还是一位同名同姓的郎中身上。
只见堂上的那位大老爷手拿惊堂木一拍,问道:“堂下站立之人可是妙医堂的郎中洛江天?”
“回大人,正是在下。”
“前岁李老爹状告你用错草药,医死李家小公子李景行一案,经本府尹重新侦查,如今已真相大白。”
此时,县衙外早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嘁嘁喳喳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一位瘦子道:
“听说这位府伊虞廷玺是个断案高手,一生不知道破获多少起疑案、悬案,人送绰号‘赛青天”
另一个胖嫂也附和道:
“要我说呀,先前的吴老爷定是收了孟家的财物,不然怎敢仅凭一张药方,就判了洛郎中斩刑?”
旁边的老者白了二人一眼,不悦地言道:“安静点,别嚷嚷了,虞大人要宣判了。”
只听虞大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言道:“诸位乡亲,前任县令吴大人判洛江天蓄意杀人一案,经本府伊多方调查取证,发现其动机与事实不符。
暗害李景行者,实另有其人,便是瑞锦堂坐堂郎中孟元琢。
此言一出,堂下即刻传来一片哗然之声。
孟元琢可是御医孟锦书家的二公子,医术精湛,声播八方,如何做得出此等有背天理之事呢?
虞大人环视一下众人,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朗声言道:
“堂下肃静,孟元琢因觊觎洛江天新婚娘子杜美娘之容貌,
暗中买通妙医堂学徒赵宇,串改了洛江天开与李景行的药方,方致其一命呜呼,其心实在可诛。
故本府宣判如下:洛江天无罪释放,主犯孟元琢斩立决。
从犯赵宇丈责五十,发配苦寒之地披甲为奴。
来呀,即刻将人犯推出衙门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洛江天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幕,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穿越之前的另一幅画卷来。
前世的他也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因被同事陷害而锒铛入狱。
重审那日,法官宣判时的场景竟与今日何其相似。
就连那位被差役推搡着向外走的,身穿墨绿色交领锦袍的青年男子,也是像极了陷害自己的同事叶辰。
同样二十出头的样子,同样生得细皮嫩肉,同样浑身透着一股子傲气。
只见孟元琢斜睨了一眼站立不稳的洛江天,面上写满了嘲讽之色。
随即冷笑着甩甩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看那架势,倒有一股凛然赴死的感觉。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大肚子女人拖着笨拙的身子来到近前,
瞧也未瞧洛江天一眼,径直扑到孟元琢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洛江天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思忖道:
“想必这位就是我的新婚娘子杜美娘了,果真人如其名,竟生得如此美貌。
但见她粉颈低垂,一双美目里噙满了泪水,精巧的鼻子抽噎着,好一幅梨花带雨图。
任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想必也会生起怜香惜玉之心吧。”
只见孟元琢捧起女子的面庞,亲吻了几下。
摘下胸前一块玉牌塞到她那双纤秀的玉手里,随即一把推开她,决然离去。
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罪恶的人头滚落到杜美娘脚边,只见她身子一歪,也缓缓倒了下去。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眼前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现场瞬间乱成一团。
洛江天可没心思理会这些,缓缓转过身,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一时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先生,我就知道您是无辜的,走,咱回家吧。”
这时,一个学徒打扮的少年过来挽住他的胳臂。
洛江天回过神来,惊愕的问道:“你是……”
“先生,我是齐儒生啊,和赵宇一样,都是您的学徒,您怎么会不记得弟子了呢?”
“哦,瞧我这记性,都是被这孽徒给害的。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为师这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咱先不回家,直接去妙医堂看看。”
齐儒生闻言,瞬间放开洛江天的袖子,低下头,支吾老半天,红着脸言道:
“先生有所不知,自打您出事以后,瑞锦堂那个孟元琢便想尽办法讨好师母,
没几个月,师母便改嫁了,医馆自然也就姓了孟。
伯父知道后,去找他们理论,不想反被赵宇那小子百般羞辱,当即气吐了血,自此一病不起。
去岁腊月十八那日,人便没了。
伯母急火攻心,又哀告无门,转过年,也跟着去了。
平日里争着与您交往的那些个故亲旧友,见您失了势,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就连伯父、伯母的丧事还是邻居季老伯一家帮着徒儿一起操办的。
好在新到任的府伊虞大人听闻您是被冤枉的,调阅卷宗时,慧眼看出了端倪,
终于令先生沉冤得雪,医馆又可以重新夺回来了。”
洛江天闻听此言,想起前世洗涮冤屈出狱后的他,也曾百般求职被拒,一度穷困潦倒。
只好与母亲早出晚归做些小生意,方才勉强度日。
后来母亲终因积劳成疾,撒手西去,留下他一人整日以泪洗面。
想到此处,洛江天心里顿如被一块巨石压着的一般喘不过气来。不由得鼻子一酸,留下两行清泪。
哽咽着道:“儒生啊,想必为师遭难以后,家里家外都赖你照顾着,真是难为你了。”
齐儒生见先生伤心欲绝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
只好默默地搀扶着他,一步步向县郊的家中走去。
要说洛郎中的家是一座十分幽静的独立小院落,青砖砌成的围墙古朴典雅,踏进院子,左右各有三间厢房。
正对面是一溜五间正房,门窗上皆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图案,浅褐色的棱木散发着原香的气息。
齐儒生扶着洛江天来到堂屋坐下,又麻利地沏了一壶茶水,端来一碟点心道:
“先生,您先在此歇息片刻,徒儿先去为您烧些热水净净身子,再准备换洗的衣服与吃食。”
洛江天疲惫的摆了摆手,简单吃了几块点心,这才感觉浑身似乎有了些力气,
遂端着茶盏来至屋外,仔细打量着自己在古代的家。
只见院落里栽有几株高大的玉兰树,由于正当早春时节,团簇的花朵开满枝头,色洁白而馨香,妖娆万分。
树下种着一丛丛牡丹,硕大的花枝低垂,姹紫嫣红,娇艳欲滴,吸引来无数的蜜蜂忙碌的在花间飞舞。
宅子周围环绕着围墙建有一条悠长的游廊,中间有座攒尖式四角亭。
翼角向上翘起,配着灰瓦歇山的顶子,颇显精巧华丽。
廊间垂满密密的风铃,微风轻袭,细长的梗条摇曳着露出枝丫间挂坠而下的各色花朵。
远远望去,竟如同串起的小灯笼般,别有一番韵致。
洛江天吮了一口茶,信步来到两条游廊中间的亭子里,背倚着绛红色的亭柱感叹道:
“看来这位与我同名同性的洛郎中家境还蛮殷实的,只是不晓得医术是否也同样高明?”
就这样胡乱想着,片刻功夫便觉眼皮阵阵发沉,索性放下茶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欲知洛江天在新家会有何奇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