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王锦踏上甲板,感受着海风从身旁抚过。
海妖之港…
他四处扫视着,甚至从船头转悠到了船尾,尽可能扩大着视野。
结果依旧没有改变。
没有海妖,也没有港口。
第六海域仿佛只是一整片漫无边际的海洋。
唯一不太一样的,大概是那变换起来毫无规律的海中光芒。
这里的颜色比其他地方还要瑰丽,造物主似乎完全没考虑过色调是否和谐,而是一股脑地将所有颜色都塞了进来。
淡紫,靛青,幽绿,血红,橙黄,深蓝,苍灰。
像是油画家被调色板爆了头,颜料混合着脑浆涂满了海水。
耳边的歌声越来越清晰。
这是王锦从未听过的歌声,跟海克娜不太一样,似乎又有些相同之处。
可惜王锦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他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下意识觉得这声音有心理暗示的作用。
于是悄悄塞住耳朵,尽可能减轻影响。
“早上好。”略带沙哑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王锦转过头,看见了菲尔。
令人惊讶的是,孔雀也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看都没看王锦便转身离开。
“多谢你的治疗喷剂…噢,不用理会孔雀,她暂时不会对你动手了。”
菲尔披着外套靠在栏杆上,手里的半瓶朗姆酒映照着海面的光芒。
王锦点点头,嗯了一声。
“孔雀只有那么一个弟弟,虽然杀了他这件事怪不得你…可她就是这种性格。”菲尔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半根香烟,迎着风点燃。
大清早便是朗姆酒搭配香烟,哪怕对海盗来说,这也太过狂野。
“第一次发生冲突时,你对她手下留情了吧?多谢。”菲尔直视着海面,低声说着。
“无意冒犯,但你们是…伴侣?”王锦发现孔雀这个名字被提及的频率很高。
再加上她们刚才从同一间卧室里出来,以及这种奇怪的气氛…
“不,只是朋友。”菲尔摇摇头,“偶尔发泄一下而已,这段时间大家压力都挺大的。”
王锦沉默半天,点点头。
他不知道如何评价,也不打算评价菲尔和孔雀的关系。
反正跟自己无关。
王锦抓住了菲尔口中那句“压力”,主动引出了话题。
“压力很大…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食物难吃的像猪食,信任的人逐渐陌生,前路一片迷茫,更别提还在被追杀。”
菲尔沉声说着,突然伸手指向不远处。
“至于最近…是因为那个混蛋。”
王锦顺着菲尔的手指看去,看到了双手缠绕绷带的犹大。
他也注意到了菲尔的手势,于是冷哼一声,准备快步走过来。
看到王锦时,犹大突然停下脚步,犹豫着不再向前。
“他啊…”
王锦点点头,目光在犹大手上停留几秒。
伤口有点眼熟,应该是被吃饭用的刀叉钉在了桌子上。
被谁弄的来着?下手真狠。
“噢,好像是我。”王锦摸了摸下巴。
那没事了。
犹大不喜欢他,他更不喜欢犹大。
上次仅仅是对挑衅的回应,如果他敢把事搞到王锦头上…那就必须得消失了。
“这家伙曾经也是个赏金猎人。”菲尔对犹大竖了个中指,给王锦解释着。
“他带着自己的小队上了船,很快就和新人们打成一片,名气不小。”
“这个不安分的混蛋…一直在煽风点火,让新人和老人对立,妈的。”
“我应该也算新人。”王锦随口回应着菲尔的拉拢,同时打量着犹大。
那金发的犹太人身边很快便聚集了一小堆水手,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不,你不一样。”菲尔摇摇头,把被风吹灭的烟头丢进海里。
“你有能力,而且没那么幼稚,最主要的是…你很冷淡。”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各怀鬼胎的船上活下来,要和我们结个伴吗?”
盯着王锦看了几秒,发现他并不打算回应之后,菲尔叹了口气。
“奉劝你一句,经过第六海域时别相信任何人,你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她拍了拍王锦的肩膀,转身离开。
菲尔走远后,王锦看着肩膀上多出的那些粉末,伸手扯碎了外套。
“不能相信任何人…看来真是这样。”他扯了扯嘴角,低声笑着。
——
“我也没来过这种地方。”阿丽莎站在船头,认真操纵着舵盘,尽可能避开那些暗礁。
“就连萨尔那副海图上,这地方也是个大大的红叉…没人愿意到第六海域。”
“能让海盗们避之不及,以我个人经验来看,说不定船上不仅不会少人,还会多出几个。”阿丽莎面色凝重起来。
“噢。”塔莉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能胜任副手的工作,可对这种超长距离的远行并不熟悉。
耳边那虚无缥缈的声音越来越无法忽视,红发船长叹了口气,对瞭望台吼了一声。
“柳德米拉!你找到歌声来源了吗?”
“…抱歉。”柳德米拉摇摇头。
“真奇怪啊。”阿丽莎抓抓头发,把船舵交给塔莉垭,戴起船长帽跳上桅杆。
麻绳绷直又松开,她已经动作轻盈地落到船的制高点,拿着望远镜四处观望。
都说第六海域危险,可四周空无一物,危险…从何而来呢。
——
“今天还真是…平静的有点不对劲。”
很快便到了傍晚,王锦收回鱼竿,看着逐渐漆黑的海面嘀咕一句,转身回了卧室。
莲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过了一整天。
雪女变得越来越嗜睡,怎么看都不像莲口中那个精明的神使。
鹈鹕和海鸥的伤势恢复了许多,他们踏上了战争乌鸦号,做些刷洗甲板的工作。
没人死去,只有几名水手因为斗殴被关了禁闭。
倒是路德维希想找上门聊聊,可惜王锦暂时不打算跟他有太多接触,婉言谢绝了。
海面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逐渐有人觉得所谓的第六海域也不过如此。
王锦微微摇头,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他清楚这片区域有多危险,否则古德里安也不会迷失那么久。
这平静的一天,反而更像是暴风雨前那压抑的天空,时机一到便是狂风怒号,巨浪滔天。
而在此之前,王锦必须把该做的准备完成,以免后续没时间。
“嗯…让我看看。”
伸手在口袋中摸索一阵,王锦拿出个打火机,放在桌上。
思索几秒,他小声呼唤了一句。
“红桃?”
咚!
隔壁的船舱传来撞击声,水龙头被大力扭开,清洗过后是凌乱的脚步。
半分钟后,裹着睡衣的红桃敲开了王锦的门。
“…”
王锦看着她还有些发颤的双腿,面色古怪起来。
“我,我刚才在…跑步。”红桃小声解释着。
“…你最好是。”王锦转身不再看她。
“记住我接下来的动作,尽可能别出现失误,能做到吗?”
“当然。”红桃用力点头,直勾勾地看着王锦,“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割开左手,在具备污染的物品四周洒上鲜血。”王锦比划着,在鬼吹灯打火机附近画了个六芒星。
六芒星周围则是意义不明的古怪符文,怎么看怎么像要召唤恶魔。
“在这期间,你要不断诵念‘红雾之上的伟大存在,我祈求您的注视,向您献上祭品,以回报您仁慈的庇护。’这部分要用拉莱耶语说,等会儿我教你。”
“以上步骤是在建立联系,用污染物品作为锚点。”
王锦沉声解释着。
说实话…这段献祭词实在有些羞耻,好在他是被念叨那个。
“仪式成立后,锚不能再被移动,你要在它附近放上祭品。”
“献祭结束,再双手合十喊一句‘圣哉’,这样才算是完成仪式。”
“过程中可能出现幻觉,目眩,头晕,恶心,灵感被消耗污染…之类的情况,这都是正常的。”
看着目瞪口呆的红桃,王锦摸摸下巴:“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红桃面色古怪地点点头。
沉默几秒后,她小声嘀咕着。
“极圈冰焰之主,荒原上的可怖摇曳之物,我祈求您的垂怜,在死亡亲吻我面颊之时,请您让我获得永生。”
红桃用汉语说完,又用拉莱耶语重复了一小半。
“冷冽者的献祭词?”王锦有点意外。
“没错,这种格式…几乎是一模一样。”红桃面色凝重地点头。
她在疑惑,王锦为什么会跟其他邪神扯上关系。
“那就对了。”王锦露出笑容。
探秘人那里的粉末早点到手,他也能早点放心。
这一整段献祭仪式是他用十个愿望点从女神那里买来的。
目前来看,格式应该没有问题。
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接下来回到房间重复一遍刚才的步骤,把这个苹果献祭上去。”王锦随手拿起餐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递给红桃。
“这是…要让我跟邪神沟通吗?”红桃有点发愣。
“算是吧。”
“…我知道了。”红桃点点头,眼中泛起水雾。
跟邪神沟通,注定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王锦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履行了红桃那句“你可以杀了我,但赶不走我”。
还是有点失落…但是没关系。
红桃踏前一步,似乎想要触碰王锦,可惜终究没忍心伸出手。
“我会尽可能帮你记录信息。”
她深深看了王锦一眼,仿佛要把那张脸印在灵魂深处。
随即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