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咋了?”
壮汉挠了挠脑袋,大大咧咧地询问。
“没事。”
王锦看了看雷纳德那边的背景,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北冰洋。
也是,他没出发多久。
可惜跟王锦不是同一航线,没办法在路上撞见。
“你也在轮船上吗?”
雷纳德揉了揉腮帮子。
他脸还是有点肿,昨天晚上后槽牙咬的太狠了。
“没,我冬泳呢,准备游到澳大利亚。”
王锦看着自己这边露出一角的甲板,以及浪花翻涌的大海,叹了口气。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不想好好回答。
比如手里拿着半拉包子,别人问你“吃饭呐?”
王锦这时候多半会回一句“我给包子超度。”
用离谱的回答,反抗对方离谱的问题。
“啧啧啧。”
雷纳德摇头咂舌,给王锦发了张导航截图。
“我走二三十海里了,破冰船估计走了五十以上。”
“你那条航线估计会比我晚到一点。”
“破冰船最先,然后是我,最后是你。”
壮汉竖了个大拇指,突然好奇起王锦在做什么。
“你咋也跟过来了,不是晕船吗?”
“晕船是有点,不过…没办法。”
王锦微微侧身,让摄像头扫了下远处正安静画画的纯子。
“妈的,我嘴怎么这么欠呢。”
雷纳德给了自己俩嘴巴,几乎能隔着屏幕感受到他的怨气。
“行了,再往前估计没啥信号了,咱们弗拉芒德见。”
“成。”
王锦点点头,挂断视频。
他本没打算跟着雷纳德一起去追破冰船,毕竟这次侦察为主,只是想看看冰蛇要做什么。
一双眼睛和两双眼睛,看到的东西没啥区别。
纯子想看大海,王锦带着她随便上了艘马上启程的轮船。
结果这轮船的目的地就是弗拉芒德。
“算了,到时候再看。”
王锦耸耸肩。
轮船可不像汽车,想离开还能半路跳下去。
这玩意儿是没办法反悔的。
既然上了贼船,就安心坐到终点吧。
王锦整理好仪态,重新回到纯子身边。
——
“嗯…”
小绒球伸出手,试图盖住远方那只剩下一点的城市。
基律纳。
几乎看不见了。
可惜,少女手掌太过纤细,合上指头遮不住两边,分开指头则会从指缝里看到那座城市。
纯子苦恼地皱起眉头。
好在只皱起了一瞬间。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前,替她挡住了基律纳。
最后一点不和谐因素消失不见,四周都是一片蔚蓝。
天空与海洋间几乎看不到分界线,像是一整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One·Piece。
不仅仅是一片海洋,还连带着天空,以及…
纯子低下头,把面前那只手也画了进去。
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少女将耳边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有些羞涩的微笑。
“这样才完整嘛,One·Piece,最后一块拼图。”
也是我的最后一块拼图。
明知道哑客听不见,她还是选择将最后一句话藏在心中。
真好。
这样算是没有遗憾了吗?
纯子不太清楚。
如果没遇到哑客,这些遗憾永远都不会被补全。
可如今,他好像成了自己新的遗憾。
要是能活得久一…
“算啦算啦,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嘛,纯子真是贪心。”
她自言自语,责怪着自己。
“一起爬了山,还一起看了海,已经很棒啦。”
“再这么下去,会不敢上手术台的。”
脚尖在地面轻点一下,轮椅带着少女转过身,面向王锦。
“哑客你哭过吗?”
她眨巴着眼睛,把本子竖起来。
【有过。】
王锦点点头,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诶…哑客也会哭吗?”
纯子显然有些惊讶,她提前准备的回答都没用上,只能临时写下自己的震惊。
“你很厉害,还会魔法哦,谁会让你哭呢?”
王锦没有把这当成游戏,他当成了朋友的谈心。
所以,他皱起眉头,认真思考。
哭泣并不可耻。
刻意压制情感,就会变得跟曾经的柳仙一样。
王锦仔细回忆。
上次张生煮海大阵,自己以为胡小北死了,好像哭过一次。
再之前,
四太奶…
王锦叹了口气,在纸上留下回答。
【重要的人死去就会哭。】
“重要的人死去了啊...魔法也救不活吗?”
【救不活的。】
“那好吧…”
眼角传来柔软冰凉的触感,纯子正伸着小手,努力想要从轮椅上触碰王锦。
王锦俯下身子,少女满意地点头。
“提前给你擦擦。”
纯子满脸认真,小声嘟囔着。
哑客听不到,所以她喜欢把内心想法直接说出来。
“虽然想说别为我哭,但终究还是有点在意呀。”
“到时候稍微掉那么一两滴眼泪就好啦,大哭一场的话,纯子殿下的在天之灵会笑话你的。”
少女带着几分任性说着。
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那张苍白的俏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哀愁。
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接受自己会死的事实,说起来才会毫无压力。
纯子笑了笑,继续展示自己的小笔记。
给哑客看看真实的自己,算是报答,也是她的一点小心思。
能记住我久一点就好了。
“妈妈的眼睛是蓝色的,像天空一样。”
这次的故事带着配图。
纯子的母亲是个很美的亚洲女人,中日混血,眼睛却是好看的蓝色。
或许是冷冽者才会产生的变化。
“妈妈的眼泪也是蓝色的,像大海。”
“她每次哭起来,就像是世界整个颠倒,海水流过天空,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One·Piece,让我想起妈妈。”
“她是为了我哭的。”
纯子又哼起了那首日语歌谣,很好听。
“我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这病有点特殊,跟我一样特殊。”
她带着几分得意指着自己。
纯子殿下就算是得病,也要跟别人不同。
“可惜呀,这份特殊搞得大家都很难过,我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也跟着一起难过。”
“那段时间妈妈总是哭,爸爸也很憔悴。”
“后来妈妈突然就不在了,爸爸的改变就是从那开始的…呀,这部分给你看过。”
纯子悄悄把手指放到下一页,提前看了看王锦的脸色。
确认对方没有生气,她才翻开本子。
那是她绘画的最后一页。
画着蛋糕,纯子,手术室,以及她的两个朋友。
少女闭眼许愿,大家面带笑容。
旁边标注着日期。
是两天之后。
“这之后你就看不到我了哦,哑客。”
她敲了敲本子,轻描淡写地公布了自己的死期,像是在说两天之后搬家。
应该让他知道的,纯子这样想着。
“现在送上今日份的感谢。”
纯子摇动着轮椅,向后退了退,站起身。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
少女认真行了个礼。
“谢啦,哑客。”
“我不太清楚该怎么表达这种程度的情感,其实有点想抱上去的。”
纯子低下头,脸上带着红晕。
“可那不就说明我喜欢你了吗…虽然确实有一点点喜欢。”
“诶呀,不想了。”
纯子转身准备离开。
想了想,她又转了回来。
说这么多秘密好吃亏啊,得想个办法让自己平衡一点。
对了,秘密是可以交换的。
“哑客有秘密吗?”
纯子想了想,认认真真写下纸条,在少年面前用力晃动。
力度从大到小,再到无奈地垂落。
没得到回应。
纯子叹了口气。
这样啊…
哑客的秘密不能对自己说。
算啦算啦,他这么神神秘秘的家伙,哪会随便把秘密告诉别人呢。
我也是“别人”吗?
有点不开心。
纯子鼓起腮帮子摇着轮椅,准备进入船舱找点吃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身后传来淡淡的说话声,声音很好听。
得到秘密的纯子笑了笑,随意回应着。
“你不是也说了魔法不行吗,哑…”
瞳孔猛然收缩。
纯子推开舱门的手瞬间停住,骨节因为用力泛起白色。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在做梦。
“你刚刚…说什么?”
少女转身的速度很慢很慢,她担心这是一次令人心碎的幻觉。
“我说,”
少年正平静地看着她,重复刚才的话。
“我不会让你死的。”
标准的华夏语。
纯子的呼吸有点乱。
她想象过,如果哑客能够说话,应该就是这样的声音。
冷静,坚定,跟他的眼神一样。
可是…可是…
脑袋里嗡嗡作响。
纯子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心情。
哑客能说话,这简直...
等等。
这不就意味着自己所有的小心思,每一句低声嘀咕,以及刚才那句“有点喜欢你”…
嘎吱。
舱门被悄悄关上,面色通红的纯子靠在门后,缩成小绒球。
——
哑客原来不是哑巴吗?
纯子在轮椅上缩成团,时不时抬头瞄一眼面前的少年。
她确实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哑客能说话就好了。
可事情真发生在面前,纯子却突然有些慌乱。
看着小兔子一样躲躲藏藏的纯子,王锦无奈地笑着。
明明是你要听秘密的啊。
当然,这句调笑他没说出来,否则妃殿下会小小的难过一下。
思考一会儿,王锦递过纸条。
【魔法,一天能够说话三次的魔法。】
“噢…原来是魔法吗?”
纯子点点头,似懂非懂地回应着。
“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