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子突然发现，这可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少年宽阔的背紧贴着她的身体，几乎能感受到肌肉的起伏。
她的呼吸轻轻喷吐在少年白皙的脖颈，她的下巴磨蹭着少年的结实的肩膀。
这是纯子未曾感受过的关怀，她的心跳从没这么快过。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纯子的笑容多了些苦涩。
“纯子…你真是个坏家伙呀。”
她轻轻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在少年脸侧。
几乎不受控制，纯子透过自己的头发，悄悄看着哑客那张俊美的脸。
没心思看风景了。
——
小海豹山并不高。
对于登山爱好者来说，它甚至算不上山。
对王锦来说更是如此。
纯子很轻，甚至都没有装满震爆弹的背包重。
带着她爬到山顶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哇——！！！”
纯子暴露出了少女活泼的天性。
哪怕扶着王锦的胳膊，纯子依旧忍不住到处乱走。
她看着身后的台阶，发出惊叹。
对她来说，那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距离了。
成就感油然而生。
纯子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达这座山，甚至在山顶留下足迹。
真是，真是太好了。
纯子想要对着天空大喊，可她转头看了看哑客，决定换种表达方式。
她快速画了几笔，用本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拍拍少年的肩膀。
王锦转头看去。
纯子在纸上画了半张漫画风格的脸，脸旁边还带着文字泡，似乎是大叫的意思。
她配合着自己画出来的表情，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
她想用这种方式将喜悦传递给哑客。
王锦笑笑，目光不由得柔和起来。
哪有这么照顾别人心情的大小姐啊…真是的。
“想成为漫画家！”
纯子翻了翻笔记，写下大大的字迹。
“想环游世界！”
“想认识很多朋友！”
“想去华夏定居！”
“想吃很多美食！”
纯子展示着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梦想，笑容灿烂又绚丽。
王锦没回话，他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展示完梦想，纯子在山顶的亭子坐下，拿出零食。
山风很冷，王锦给她披上外套，看着她画风景。
少女的笔触很柔软，也很细腻。
她画云朵，画雪花，画吹过的风，也画远处的山。
思考一会儿之后，她悄悄竖起本子，把面前的少年也画了进去。
太阳升到头顶，又缓缓离去。
温度并不低，反而相当宜人。
纯子开始一边写字一边轻声哼唱，唱的似乎是日文歌谣。
歌谣结束，她悄悄看了眼正在发呆的哑客，蹑手蹑脚地跑到对方面前，放下本子。
先是一行大大的字，几乎要占据笔记本的左右两页。
“今天是我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谢谢你，哑客。”
纸张边上还画着小花朵，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与感激。
王锦坦然接受了这次道谢。
纯子眨了眨眼睛，仔细观察着哑客的神情，似乎想从这张俊美的脸上看出什么。
良久，少女满意地点点头，翻开了本不打算展示的第二页。
那是纯子的内心独白。
“我的妈妈来自华夏，是中日混血。”
“她来北极旅游时认识了父亲，一见钟情之后就有了我。”
“后来，妈妈不在了。”
这部分她翻得很快，把这些事暴露在阳光下令她不安。
终于，她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文字。
纯子伸手轻轻拂过纸张，读出声来。
“妈妈去世之后，爸爸变得很古怪。”
“他好像不再爱我了。”
“爸爸给我准备了安全的屋子，贴心的布雷嬷嬷，还会定期送来好多奴隶。”
“可他不愿意见我。”
“我提出一起散步，一起逛商场，来陪我的都是布雷嬷嬷。”
“就算我说自己想来这里，结果依旧不会改变。”
纯子在这句话后面画了皮肤黝黑的胖女人，这就是一直照顾她的女仆。
“我不讨厌她，可我讨厌父亲的态度。”
“算是堵气吧，我努力让自己忘了这座山，忘了当年那个爱着我的父亲。”
纯子抬头看着天上的云。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母亲唱着父亲最喜欢的歌谣，父亲说一家人去郊游。
少女乌黑的眸子有些湿润，她低下头，在本子上轻轻写着。
“哑客，你知道吗？”
“跟你说出这里的时候，我有点害怕。”
“我担心这会是一次不圆满的旅行，那会毁掉我最重要的回忆。”
“还好…你很温柔。”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少女翻开下一页。
那里写着残酷的真相。
“妈妈在北极旅游时遇到了事故，认识父亲时已经是冷冽者了。”
“我是怪谈跟人类的孩子。”
这页上画着少女自己的肖像画。
左半张脸是笑颜如花的少女，右半张脸则虚无缥缈，带着冰霜。
“不怕我吗？”
她举起本子，努力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试图吓退哑客。
可惜，面前的少年没有半点畏惧，只是多了几分恍然。
“原来如此”。
仅仅是这样的态度。
“什么嘛！你一点都不怕吗？”
纯子有些羞怒，她气鼓鼓地皱起眉头，把帽子扣在哑客头上，用力向下扯了扯。
这可是她最大的秘密，明明已经做好了失去哑客的准备。
结果对方完全没反应诶！
不过…
这样也挺好的。
纯子叹了口气，往王锦身边靠了靠。
——
背着纯子下山时，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红桃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跟王锦并肩走着。
她并没有对纯子表现出任何敌意。
哪怕是她，也不愿意伤害这纯粹善良的孩子。
“大小姐玩累了。”
王锦把纯子放到轮椅上，准备带她冰蛇公会。
似乎想起了什么，王锦转头看向红桃。
“我问你。”
“冷冽者跟人类的混血种，是不是连死后成为冷冽者这条路都走不通？”
“…已经是半个冷冽者，当然没办法再变成冷冽者了。”
红桃眯了眯眼睛，点头。
——
王锦这一天过得很充实。
带着少女爬山，少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又跟他分享了梦想与秘密。
唯独有一件事少女没说。
三天后的死亡。
王锦没主动提起，他会装作一无所知，陪少女过完第十八个生日。
“你跟她很投缘。”
红桃思索着开口。
说来很奇怪，她并不嫉妒纯子。
只是有点羡慕。
“是啊。”
王锦已经戴上猩红铁面，暂时脱离了哑客的身份。
“她的情况跟我妹妹差不多，跟我也差不多。”
“同类总会往一起凑的。”
随手按了按垃圾桶盖子，红桃发出啊呀一声惊呼。
“同类总往一起凑…在说我是垃圾吗？”
女人努力从垃圾桶里钻出来，脸上带着点红晕。
“请再多骂点。”
“你为啥总爱往垃圾桶里钻呢。”
直接无视了她的第二句话，王锦无奈地看着红桃。
明明跟纯子待在一起时挺正常，独处时又会暴露本性。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对于狙击手来说，垃圾桶是绝佳的藏身处。”
红桃解释着，又看了眼王锦。
而且说不定能一路尾随你回家。
这句话没说出来，她担心王锦扣工资…不对，扣奖励。
“警告你，别跟踪我。”
王锦皱眉看着红桃。
“否则奖励给你清空，你永远也做不了那种事。”
“红豆泥私密马赛。”
红桃毫不犹豫地深鞠一躬，就这么向后快速退去，迅速消失不见。
王锦挑了挑眉毛，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看，资本家天克病娇吧。
——
跟预想的一样，王锦在这次同行中得到了许多情报。
比如纯子母亲的冷冽者身份，冰蛇对纯子矛盾的态度，以及纯子的半冷冽者血统。
这片被旧日支配者控制的大地很特殊。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
只要执念足够强，任何人都能在向神祈祷后暂时抗拒死亡，成为冷冽者。
获得另一段生命，这确实相当诱人。
如果没有传说中的英灵殿作为信仰，北极圈或许早就沦陷了。
王锦杀过这些东西，可惜没跟他们认真交流。
他不清楚冷冽者跟本人有什么区别。
话说回来，他第一次知道次级怪谈还能跟人类诞下子嗣。
是因为冷冽者曾经是人类的特殊性吗？
还是说，这确实违背怪谈常识，所以纯子受到了惩罚？
问题很多，答案渺茫。
雷纳德或许会带来转机。
先吃饭吧。
王锦推开自己的房门。
他最近总觉得这有种开盲盒的感觉。
也许，你会看到雪女大姐姐正把柳德米拉堵在墙角欺负。
也许，你会看到妙龄雪女跟柳德米拉一起下棋，一片融洽。
还有可能，你会看到柳德米拉满屋子追着雪女幼崽跑，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令人惊讶的是，今天的情况并不属于任何一种。
餐桌旁坐着狐狸耳朵的少女，腰间还围着围裙，怎么看怎么贤惠。
她面前摆着丰富的菜肴…全是亲手做的。
柳德米拉缩在柜子里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嘀咕着“不要返航，这里不是家园”。
雪女幼崽正满脸惊恐地远离餐桌，发现王锦后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
虽然她不会说话，可那眼神中分明写满了四个字。
爸爸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