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绿莹莹的眸子鬼火般漂浮在空中，铁棍在地上缓缓划动，发出轻响。
孙齐天咧了咧嘴，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他突然有点欣赏王锦。
这小子是真懂事啊。
自己甚至没来得及找机会偷袭，王锦自己就散开了大部队，只留了个瘦巴巴的灰袍老者。
仔细看了看，孙齐天发现自己没见过那老头。
这个年纪还得出门给人当保镖…混的也太惨了点。
当然，这也侧面说明了老头的实力不强。
胜利距离自己只差一次偷袭。
想到这里，孙齐天嘿嘿一笑，拎着棍子绕了过去。
——
“小友好胆量，老夫敬佩。”
灰点灯眯了眯眼睛，面无表情地说着。
或许在说王锦化整为零的战术，又或许在说王锦跟他独处这种不要命的行为。
“您谬赞了。”
王锦咧了咧嘴，笑容温和。
他知道灰点灯有问题。
实力强横却远离族群，过度关注不化骨跟灰家奇物，最关键的，他跟魏道玄是好友。
这几乎可以称之为定时炸弹。
王锦不打算让他去祸害别人。
把这颗炸弹扼杀在摇篮中，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灰老，我想跟您请教点事。”
王锦摸了摸下巴，开口询问。
“灰仙数量过多，东北没有足够的容纳空间，这才陆续南下，开宗立派。”
“这几十年间，有群姓魏的道士给他们打上了邪魔的标签，并且一直在‘斩妖除魔’。”
“偏偏灰仙的繁殖数量很快，硬是顶着压力成功在南方开枝散叶。”
“这样一来，魏家的道士有了好名声，灰仙也枝繁叶茂。”
“我说的对么？”
灰点灯冰冷的表情有了几分裂痕，却依旧眯了眯眼睛，缓缓点头。
“对。”
“这件事算是双赢…如果抛开那些背井离乡又莫名被打压的灰仙不谈。”
“魏家和某个人的双赢。”
王锦目光冰冷，声音平静。
“恰巧，灰家奇物就是被碾碎的不化骨。”
“那么这就可以理解成，魏道玄跟某个人的双赢。”
“这个人是谁我不太清楚，您有什么头绪吗？”
“…”
灰点灯沉默良久，随即叹了口气：“老夫哪里有了破绽？”
“倒是没有什么大纰漏，毕竟我跟您也不是成天交流。”
“非要说破绽，大概就是语气神态上的细节，还有面对灰家奇物的态度。”
“细节…态度？”
眉头微微皱起，灰点灯重复着这两个词。
他从没想过会是这么普通的理由。
看来在王锦面前撒谎…很难。
“多疑的人活得久，我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王锦无奈地笑笑。
别说怀疑了，他压根就没相信过灰点灯。
“怀疑再打消怀疑”，总比“先信任再怀疑”强。
前者只是费点脑子，后者费的可是命。
落实对灰点灯的怀疑，大概是在渔村事件中知道魏家之后。
身为魏道玄的好友，灰点灯早就成了王锦的重点关注对象。
哪怕陆之首那次来袭没让灰点灯表现出异常，也不代表这件事结束了。
“灰老。”
王锦松开青丘月，看向灰点灯。
这老人浑身肌肉紧绷，像是紧绷的弓弦。
“您毕竟是长辈，这段时间自在居也确实蒙您庇佑。”
“我想给您留个体面。”
“若非必要，就别动这个手了。”
王锦轻声说着，语气诚恳。
“…”
灰点灯的眉头越皱越深。
若是放在第一次见面时，听到王锦说这种话他只会当个玩笑。
可这么长时间过来，灰点灯是亲眼看着王锦慢慢站稳脚跟，打出了赫赫战功。
哪怕是他，动手前也得斟酌再三。
良久，这桀骜不驯的灰袍老者叹了口气，缓缓低头。
“问吧，老夫不会隐瞒。”
“之后如何，任你处置。”
——
“怎么回事呢？”
孙齐天缩在黑暗中，小声嘀咕。
他明显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出了杀意。
王锦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放弃了抵抗。
似乎被吓傻了。
那一瞬间，孙齐天几乎以为自己的功劳要被那老头抢走。
幸运的是，那老头还算识相。
“估计是不想持强凌弱？还是想慢慢折磨？”
“他不会连王锦都打不过吧？那也太菜了。”
“啧啧…还是得我出手。”
孙齐天一顿抓耳挠腮，嘿嘿笑了两声。
他拎起铁棍，在黑暗中缓缓前行。
越来越近了。
这两个家伙忙着交谈，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靠近。
只要凑过去在王锦后脑勺轻轻一敲，一切都是自己的。
“哈…”
笑声几乎压制不住，孙齐天越来越兴奋。
他猛地举起长棍，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
“嗯…原来是这样。”
王锦双目微眯，缓缓点头。
灰点灯说完话便不再出声，静静站在原地。
后脑勺传来一阵风声，老人随手一扇，像是在赶苍蝇。
“噗！”
孙齐天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飞了出去，一头扎进路边的阴影。
“嗯？什么动静？”
王锦抬起头，四处环视。
“或许是苍蝇。”
灰点灯同样看了一圈，给出答案。
他也没注意，只是随手一挥。
好像打中了什么东西来着…
不再考虑这些事，灰点灯微微垂下头，等待着王锦的发落。
王锦没立刻回应，而是回忆着灰点灯刚才说的话。
这灰袍老者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他是个住小木屋的孤僻老头。
可往前推个一百多年，
他其实是灰仙的领头人。
灰仙南下就是他组织的，小灰的祖辈老七爷，也是灰点灯的同辈。
就连灰家奇物，也是他亲手从不化骨上分出，又亲手碾成粉末。
至于原因…
越是灾年，人们就越不喜欢老鼠。
那时候灰仙数量太多，普通奇物根本镇不住他们的气运。
估计就是那段时间，灰仙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了极致。
不得不说，灰点灯是个不错的族长。
哪怕族群解体后没人会继续承认他的身份，他还是把大部分亲信都赶去了南方。
为了解决奇物的问题，他跟魏道玄达成了协议，帮他守不化骨二百年。
用自己的身份与自由，换族群的未来。
这故事远没有“替友人守墓二百年”感人肺腑，却更加真实，更加合理。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世界向来如此。
仔细想想，这两个人的关系根本就不是“感化与被感化”。
灰点灯那时候已经是一族之长，不存在“作恶差点被收”的情况。
那就是只能是肮脏的交易了。
虽然过程不那么完美，可灰仙确实得到了更大的生存空间。
灰点灯则得到了不化骨将近二百年的使用权。
他渐渐被这件奇物影响，实力也越来越强横。
那么问题来了。
魏道玄得到了什么呢？
单纯想给自己后代那群道士找点事做？
显然不可能。
根据王锦的猜测，
魏道玄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灰家奇物遍布大江南北。
这样一来…
王锦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把骨灰洒满全国确实挺浪漫。
可直觉告诉他，魏道玄不是为了这个。
难不成这会让张生煮海大阵的范围扩大到全国？
嘶…
还真有可能。
微微晃了晃脑袋，王锦转头看向灰点灯。
“最后一个问题，灰老，我希望您实话实说。”
“您现在的目的是？”
“…见一见轮回。”
灰点灯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
“魏道玄当年已经病入膏肓，死的很仓促，还有东西没交代。”
“轮回应该是魏家正统传人，我想问几句话。”
“老夫本来是想着带不化骨前去投奔，不过现在来看，跟你们同去也是一样的。”
而且不这么干也活不下去。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灰点灯只是暗自叹气。
“…嗯。”
王锦点点头。
有着相同的目的，就不用再刀兵相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也没必要再为难了。
“灰老，接下来还要仰仗您。”
王锦微微点头，灰点灯苦笑着拱了拱手，抬头看向远处。
第二波攻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