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并没有多少时间。
老皮特似乎是怕他反悔,特意在表演开始前十分钟才把他喊过去。
没有办法,王锦只能随便扯了几件不那么花哨的白色华服,又披上了那条毛绒绒的白色大氅。
也许换个人穿上这身会很滑稽,可王锦偏偏相当合适。
为了呼应身上的衣物,他还特意把头发也变成了白色,胡乱地披散在肩头。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两分钟。
王锦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试衣间的门。
小狐狸似乎已经等了一阵。
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转头看了过来。
“这…”
一瞬间的窒息。
王锦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头顶的狐耳暂且先变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头纱。
如雪的白发轻轻垂下,末端还带着一点俏皮的弧度。
项链垂落到锁骨前方,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抹胸长裙将天鹅一般美丽的脖颈与后背完美地勾勒出来,独特的收腰设计几乎让人无法把目光从那纤纤细腰上移开。
纯白的裙摆像是浪花般流畅,又像是泡影般梦幻。
哪怕王锦再怎么迟钝,也能轻易看出。
这是件婚纱。
“…好看吗?”
少女贝齿轻咬,静静看着王锦。
她脸上的红霞本就未曾散去,现在则变得更加明显了。
“好看。”
王锦点点头,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这姑娘本就像是精灵一般,穿上婚纱则美得不可方物。
“让我想到了当年的公主。”
老皮特拍拍手,由衷赞叹着。
“若是我再年轻几百岁,肯定愿意为你而死。”
“您过奖了。”
少女微微笑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小声对老皮特说了几句,像是在拜托什么。
老皮特点点头,表示自然没问题。
随即转头看向王锦。
“至于你小子…”
老皮特无奈地看了看王锦身上那些胡乱拼凑的衣物。
“跟这位美丽的姑娘站在一起,你像是只美过容的癞蛤蟆。”
“…”
王锦挠挠头,无奈地笑笑。
“没时间了,先这样。”
老皮特没给他退路,随便拿了个红色的瓶子,往王锦身上一顿猛泼。
——
城堡。
落日余晖。
苍白王子握着沉重的骑枪,静静站在原地。
他的衣着有些破烂,浑身都是血迹。
可他依旧没有倒下。
观众们屏息凝神。
他们很少看到这么英俊的王子,这一头白发完全看不出道具的痕迹。
就连那骑枪,好像也是真家伙。
王子缓缓说着台词,述说着自己的经历。
这是个关于巨龙的故事。
巨龙没有抢夺公主,它这么多年只是在王国上空徘徊。
王子年轻时并不喜欢抬头看天,他默默过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皇后对王子说。
这是你的父亲,上一任国王。
他中了诅咒,丧失理智后选择将自己放逐。
国王舍不得家人,这才终日在上空徘徊,年复一年。
可惜。
邻国觉得这是威胁,百姓也会因此而恐惧。
最关键的。
没人想看到他降落,那只会带来毁灭。
王子决定解决这件事。
要么屠龙,要么解除诅咒,让他跟家人团聚。
有人给王子帮助,有人则觉得他疯了,拼命阻止。
王子倒下了无数次,又站起了无数次。
可惜。
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没办法屠龙,更没办法杀死那能把人变成龙的巫师。
也许是看到了儿子的纠结。
那头巨龙哀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再也没出现过。
臣民欢呼,王子并不开心。
第二天,失去了忌惮之物的邻国大举入侵。
王子战死沙场,倒在了城堡前方。
正当所有人觉得故事到此结束时,
身穿婚纱的公主手中捧着皇冠,缓步上前。
她眼中满是悲伤,脚步却那么轻盈。
轻盈的像是在跟王子共舞。
献上最后一吻,公主的身形渐渐模糊。
王子被加冕成王。
纯白的皇冠与威严的披风在身上缓缓浮现,王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呆呆地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身影,双眼逐渐被泪水模糊。
故事到此结束。
观众们屏住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喧嚣的乐园安静的可怕。
每个人都被那悲伤的故事感染,也被王子公主那真情实意的表演所震撼。
良久,四周响起了掌声。
配角们鞠躬离场,观众们也渐渐散去。
只剩下王锦呆立不动。
他眼中全是胡小北最后一幕的样子。
落日余晖,少女满脸泪水,却仍旧露出笑容。
发丝闪烁着流光,那么美好,却那么脆弱。
她轻轻抱住王锦,在耳边小声呢喃。
“继续走下去吧,哪怕你身边不再有我。”
“妈的…妈的!妈的!!”
“老皮特!你给我滚出来!!”
心中无名火起,王锦牙关紧咬,大步冲进后台。
写的什么破剧本?什么他妈破剧本?
为什么跟真事一样?
那巨龙是王珏吗?他怎么就拍拍屁股走了?
自己呢?自己会死在邻国的冲锋中?
邻国是什么?
胡小北会死吗?凭什么让她死?
妈的…
脑子里轰然炸响。
王锦快步冲进后台,一把抓住那穿着西装的老人。
“你他妈都知道些什么?”
霰弹枪轰鸣,王锦毫不犹豫地对他扣动了扳机。
事相闪烁光芒,鸢尾花飘荡。
纯白的弹丸击穿了老人的双腿,老皮特面部一阵抽动,却依旧强忍着露出笑容。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冷静,我没有背叛。”
“我差点被绿神同化,有些只有他们知道的东西,我也知道一点点碎片。”
“关于巨龙的事都是我的推测,我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你。”
“至于剧本中预测的死亡,它们并不是必定发生的未来,只是某种可能。”
“许多东西是可以改变的,我的朋友。”
“你太紧张了,他的污染正在影响你。”
老人额头虚汗直冒,伸手拍打着王锦的肩膀。
他从没见过这年轻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牙关紧咬,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又像是被夺走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仅仅是看一眼,便会让人心神不宁。
他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也许这人类心里藏着一头狮子。
只要有人毁掉铁笼,雄狮便会冲出来吞噬一切。
“傻仔,那只是台词。”
少女平复着情绪,努力把王锦拽了起来。
“我不会死,你看,我第三条尾巴也长出来了。”
“好了,好了…你就这么怕失去我吗?真是…平时怎么不说出来,笨蛋。”
她轻轻抱着王锦,拍打着他的肩膀。
“咳,这次怪我,我不该卖关子的。”
老皮特站起身子,双腿转瞬间便恢复了原状。
这里是乐园,他是乐园意志。
在这里,他强悍到能跟绿神拖时间,挨发霰弹跟摔个跟头没区别,甚至不需要往心里去。
“好了,朋友。”
老皮特拿出勇气勋章。
这东西比刚才多了些细致的雕花,质地也从金属变得更像是白色的宝石。
“天要黑了。”
“趁着悲剧的齿轮还没开始转动,注定的末日还没到来。”
“你还有时间去改变这一切,去吧。”
——
“别担心啦。”
少女已经换回了一身运动服,相当适合厮杀那种。
她伸手揉乱了王锦的头发。
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这么悲伤,这么迷茫,眼中却又燃烧着怒火。
“…”
王锦沉默着,缓缓抬头。
正当胡小北以为他要让自己离开时,王锦低声说着。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
胡小北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笑了笑,轻轻点头。
她用力抱了抱王锦。
“今天的约会很开心哦,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滴。
距离决战还有六小时。
——
久春市第一钢厂。
这座建筑位于久春北侧,两班轮换的工作制度,让这里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灯光。
几十年前,这里也曾是久春的心脏。
而在工业落幕的现在,它成了大部分工人的归宿。
改变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
老厂长离开,新厂长给老员工们发了抚恤金,便一个不留地把他们遣散了。
从那以后,钢厂的产量几乎为零,机器却仍旧二十四小时运转,穿着灰色制服的工人在附近徘徊。
这里是黄昏议会的据点。
而今天,这里人头攒动,工人的数量几乎是平时的几倍。
全员到齐。
他们手里握着匕首,短刀,土铳。
腰间则挂着手雷与抑制剂。
黄昏议会的成员全是混血种。
怪谈的血脉曾经是束缚他们的锁链,今天却成了他们最大的依仗。
他们有了跟仙家一战的资本与信心。
眼中没有半点迷茫。
灰外套们抬头看向站在高台上那人,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李玉来回踱着步,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表。
时间要到了。
王锦怎么还没来?
——
王锦的脚步确实慢了点,老皮特耽误了他一些时间。
不过还来得及。
带上双肩包,去地下室领出早已经不成人形的庖甲跟孔恶。
再打电话请来魏善跟痴儿。
顺便带上跃跃欲试的疯子。
他看家看的太久,也该见点血了。
深吸一口气,王锦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