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这脸？”
李玉看着王锦脸上的小爪印，轻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笑意。
“唉。”
王锦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不能说女孩子胖，哪怕她是只狐狸。
小家伙生气了，决定一个小时不理王锦。
可惜半小时不到就睡着了。
王锦给她盖好被子，也没急着回家，而是跟李玉一起出了门。
“走吧，我跟你一起巡逻。”
没等对方回应，王锦便将那件灰色大衣穿在身上。
这颜色不像黑白那么分明，也没有彩色那么显眼。
它能完美地跟水泥地面与墙面融合在一起，像是城市专用的迷彩服。
伸手把乱糟糟的头发拨到额前，再竖起领子。
只要不特意去看那双墨黑的眸子，没人能认出王锦。
“哟，那真是太荣幸了。”
李玉点点头，眼带笑意。
王锦是黄昏议会的名誉会长，更是愿意在危难时刻拉他一把的人。
别说一起巡逻了，
就算王锦下令让黄昏议会全员陪他裸奔，李玉都得是第一个脱衣服的。
当然，王锦对裸奔没兴趣。
他得看看黄昏议会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从而对自己的实力有个大概的判断。
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
久春并没有像隔壁县城那样飘起小雨，反而有些干燥。
由春转夏的夜晚总是如此。
月朗星稀，抬头就是璀璨的夜空。
这座充斥着工业氛围的城市像是猛兽般蜷缩身体，安静下来。
高塔冒出的滚滚浓烟是他的鼻息，永不停歇的厂房是他的心脏。
除此之外，一切都沉沉睡去。
两道穿着灰大衣的身影并肩走着，穿梭在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中。
从某个方面来讲，李玉跟王锦很相似。
同样顽强，同样优秀，同样年轻。
并肩走在一起时，单看背影很难分辨出来。
“真好啊…”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李玉伸了个懒腰，开口感叹。
“果然，我最喜欢的还是黎明前这段时间。”
王锦慢慢迈着步子，随口回应，“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黄昏。”
毕竟组织名字都是这个，怪好听的。
“啊，你说组织名字？”
“那是小墨起的，好像有挺多含义。”
李玉笑着摇了摇头。
“据说有跟黎明计划相对应的意思。”
“黎明计划…”
王锦挑了挑眉毛。
倒也挺合理的。
毕竟黎明计划的产物，恰好可以说是混血种的反面。
他们的污染抗性很高，应对怪谈事件时往往能事半功倍。
有了他们，怪谈事件不再需要普通人用命去填。
一些乐观的家伙甚至到处嚷嚷“黑暗时代就此翻篇，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
黎明计划也是因此得名。
哪怕后来被废止了，这个名字依旧经常被当做“守序”、“稳定”的代名词。
象征着混乱的不洁者，自然是与黎明对应的黄昏。
“你对黎明计划感兴趣吗？”李玉双手抱在脑后，悠哉悠哉地迈着步子，“不洁者那边有资料，找到了我会通知你。”
“辛苦了。”
王锦点点头，笑着回应。
老赵一问三不知，能从别的渠道了解这些事总没坏处。
黎明计划似乎跟医生和王珏都有关联，这项技术的废止，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王锦甚至有点好奇，王珏是不是接受过黎明计划才这么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黄昏议会团灭不洁者，为混血种开辟新时代。
这是好事，王锦也愿意帮忙。
可前提是在这场决战中活下去。
否则不管是黄昏议会还是自己，都没命去看那份资料。
“啊…到了商贸大街，走这边。”
李玉挥挥手，领着王锦上了天台。
怪谈工作者的巡逻方式，跟普通人不同。
他们更倾向于占据城市中的视野制高点，从而居高临下地观察一切。
王锦攀爬台阶还是有点吃力，只能双腿交替往上蹦。
贝奥武夫直接让他的腿骨反着折了过去，半月板碎的一塌糊涂。
想要彻底恢复还得一段时间。
“你这…真没事吗？”
李玉伸手想要搀扶，却被拒绝了。
他有点难以想象，王锦这副腿脚不灵便的样子，是怎么把小灰给带回来的。
“嗐，问题不大。”
王锦摇摇头。
他已经有点习惯瘸子的生活了，坐公交车还有人给他让座。
这么一步一步往上跳，也慢不了多少。
“有话要跟我说？”
从李玉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王锦笑了笑，语气像是闲聊那样，随口问着。
王锦是个很敏锐的人，他能轻易从细微的肢体动作中判断一个人的情绪。
“哈…没什么，就是有点惊讶。”
李玉目光闪烁，嘴角带着无奈的笑容。
“击杀一位执政官，大部分人想都不敢想，而你居然做到了。”
“是这件事啊，”王锦点点头，“确实挺难的。”
李玉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偶尔会羡慕，甚至是嫉妒。”
“第一次见面时，我怎么都想不到你能在短时间内成长到今天这样。”
“第一次见面…”
王锦回忆了一下。
那时候李玉跟墨鱼还是雇佣兵，冒出来找自己跟老赵的麻烦。
结果被捆在天台上晾了一宿，银行卡还被王锦顺走了。
老实说，王锦真想不到他们会尝试着开启混血种的新时代，并为之流血牺牲。
这种高尚的理想，偏偏出现在了两个卑贱的佣兵身上。
显然，人总是会变的。
尤其在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
“那现在呢，还嫉妒吗？”
王锦指着自己的双腿，无奈地笑了笑。
“不了。”
李玉叹了口气。
“有这种战绩，全靠一次又一次从地狱里爬回来。”
“我感觉你太拼命了，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神孽那次是，黄三太爷这次是，接下来的决战也是。”
“照这么拼下去，我担心你没办法见证不洁者的黄昏，更没办法迎接自己的黎明。”
“而且你…不害怕吗？”
王锦笑了笑，没有回应。
台阶终于走完了。
他推开沉重的消防门，站到天台上。
风很大，吹的人上不来气。
王锦一步步挪到天台边缘。
甚至不用刻意低头。
霓虹灯闪烁着，整个久春尽收眼底。
混乱破旧的街区，剪影般的高楼大厦，以及昏黄的路灯。
有人在生活，有人在工作，有人在厮杀，有人在死去。
仿佛看到了这座城市正在呼吸，正在微微颤动。
王锦静静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这座名为久春的城市。
到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它。
“真美啊，不是吗？”
王锦声音平淡。
他脚步匆匆，从来没注意到这些景色。
李玉没有回答。
他似乎在等待王锦的下文。
“其实你说那些，我都知道。”
眸子倒映着天边那抹鱼肚白，王锦轻轻开口。
“最开始加入公司的时候，我不怕死，甚至就是奔着死去的。”
“反正没有朋友，还经常掉进怪谈场景…而且本身可能也活不久了。”
“死了多好啊。”
“既能拿到足够的钱，又能甩手不管这些破事。”
“所以我能在古神面前游走，视恐惧为无物。”
王锦顿了顿，接着说。
“在那之后，我对死亡依旧没有半点畏惧，随意挥洒不属于我的力量，哪怕会付出代价。”
“直到神孽那次，我救下了一个动不动就燃尽自己的傻子。”
“突然就想看看他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怎么当个好丈夫，好父亲。”
“再加上，一直想要解开的迷题有了进展。”
“那时候就有点不敢死了。”
年轻人微微垂下眸子，眸光闪烁。
“后来，我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让我好好活着。”
“我也不想就这么潦草的死去，还有迷题没解开，还有承诺没兑现。”
“代表死亡的力量，我用的越来越少。”
王锦伸手在脸上抚了抚，第三只眼睛缓缓睁开。
淡蓝色雾气在身上萦绕，轻轻蹭着他的身体。
像是在欢迎久别重逢的老友，又像是在表示臣服。
“我开始怕死了。”
年轻人低声说着。
他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差点就要破碎的瓷器，又像是出现裂痕的水晶。
这是属于少年的迷茫。
“…”
李玉伸手想要拍拍王锦的肩膀，却被那淡蓝色雾气吓了一跳，收回了手。
“我其实挺理解你的。”
李玉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在嘴上。
“这根烟我揣在兜里小半年了。”
“刚得上尘肺的时候，我也想过自暴自弃，想着反正活不久了，就拼命抽烟。”
“后来…神孽那次，我没了半条命。”
“抢救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小墨在哭。”
“我从来没想过，那个冷冰冰的姑娘会因为我流眼泪。”
“从那之后我就一口都没动过，直到现在。”
李玉叹了口气。
“我想活下去，想尽可能活的久一点。”
“可惜…不太行了，尘肺病没法治。”
他叼着烟，转头看向王锦。
“知道么，黄昏议会是我送给小墨的礼物。”
“我想让她在没有我的世界上好好生活。”
“帅吧？”
李玉嘿嘿笑着，随即瞪大眼睛。
他看到王锦沉默着伸出手掌。
手上绿色雾气萦绕，藤蔓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