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萨贝达咀嚼着口中的煎蛋,三心二意的同时目光却不自觉的停驻在墙壁的挂历上,像悬崖边守着沧海一粟的望妻石。他倏然放下餐具,咂舌间感觉本该美味的食物都有些味同嚼蜡。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感到焦急,既然裘克已经给出了承诺那必不可能食言,那么他这般心急如焚倒是显得急功近利了。
佣兵的视线如同锐利的刃,死死的钉在三天后的欢迎会上。他情不自禁的拢眉,不知为何他开始感到躁动,如同动物在灾厄爆发的前一刻会一反常态般焦躁不安。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萨贝达的直觉向来很准,也或许是曾经久经沙场的缘故,对于未知危险的预判向来是十分精确的。
“萨贝达,你在看什么呢?”玛尔塔好奇的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在打量日历片刻后恍然大悟的开口:“你在看三天后的欢迎会吗?这次好像庄园主特地邀请了挺多人提前进入庄园的,有几个已经暗度陈仓,在附近偏僻的地方安顿下了。”
“……嗯。”萨贝达抿唇,紧锁的眉头仍旧无法松开。
玛尔塔也没怎么注意到萨贝达表情的异样,她只是感慨的喟叹,“说起来,好像还是庄园主特意邀请来的,听说可能还是某些人的老相好呢。”
话音刚落,萨贝达心中的惴惴不安就更加显著了。他撇开脑海里紊乱如蛛网的阴郁想法,蓦然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罢了,静观其变吧。应该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
萨贝达也确实无法预料到灾难的发生如此措手不及,至少突发状况实在是太令人黯然销魂。
这场意外就发生在三天后的欢迎会上,是拨动琴弦打破寂寥的罪魁祸首。
它让本该平行融合的直线断裂扭曲,以一种极其诡秘的姿态相交而错开。一道雾气就地升起,把黑与白隔开,就像是隔开两群斗犬。他们在两侧的空间内团团地转,露出的獠牙几乎要撕碎自己的尾巴。
这个欢迎会诞生了两个变数、两个无法比拟也无法磨灭的变数,它彻底扰乱了红发小丑的决策。
欢迎会在早晨的礼堂中如期举行,奢靡至极的装潢装点着原本古旧的房屋。但庄园主的品味时好时坏,要么装修得特别精致,要么就装修得像坨屎,实在是不敢苟同。
嘈杂的交谈声掺着欢笑,与往届相同的流程让求生者跟监管者们都有些麻木了。毕竟再新鲜的玩意看多也就腻味了,他们现在只把宴会当蹭吃蹭喝的地方。
萨贝达漫无目的游走着,如往常般等待这场宴会正式拉开帷幕,他的目光深邃且一直没有离开场上那位张扬的屠夫。
裘克正在跟卢基诺侃侃而谈,也不知道说起什么赌约,还开始划拳了……
直到空灵悠长的嗓音自不远处的舞台上传来,悍然将所有的噪音通通阻断,效果堪称讲台的教师猛砸了一下黑板擦。
大厅瞬间悄然无声,静得仅有小幅度的窃窃私语,这是轮到夜莺小姐准备念诵宣词然后宣布宴会开始了。
夜莺小姐伫立在高台处说着什么笼统的话术,雇佣兵仍旧是敷衍搪塞的状态,也没怎么认真去听。他的关注点向来是在新来的求生者上,总归还是得关注一下将来可能会一起合作的同僚。
良久过后夜莺小姐才开始结束累赘的说辞,开始讲到重头戏——为大家隆重介绍新来的求生者。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来自'喧嚣'马戏团的舞女玛格丽莎·泽莱与杂技演员麦克·莫顿。”
各种窃窃私语不绝如缕,闻此言大部分人迅速抬头看向从帷幕后走出的两个身影。
一女一男,两人都是偏向消瘦型的。
但那位被称之为玛格丽莎的女性身材倒是前凸后翘风情万种,称得上肤若凝脂、面如白玉。连同那张脸蛋也是瑰丽得很,下垂的八字眉平添几分惆怅忧郁,不由得惹人垂怜。眉眼如墨般清澈明亮,精致的妆容在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至于那个麦克……至少萨贝达莫名有些看不顺眼,哪怕对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人畜无害的纯澈。
对方有着一头稻穗般金灿的短卷发,眼眸粲然如星辰。长着雀斑的鹅蛋脸显得对方乍一看年龄应该不大,刻板人设应该是个可爱活跃的男孩。嘴角挂着天真无邪且恰到好处的笑靥,宛如坠落凡间的天使。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萨贝达不觉得。
或许是因为对方扫视的眼神里充斥着难以掩盖的阴霾。即便那人已经尽力收敛,但对方惝恍迷离的睥睨和不屑是瞒不过萨贝达的眼睛的。
话又说回来,这两人萨贝达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在哪见过……等一下,马戏团?
萨贝达微愣茅塞顿开,他后知后觉般几乎是仓皇的立刻扭头,他的视线穿越人群停驻在那位红发小丑的身上。
虹膜里映射出的是一道结缔不舒的身影:裘克一如既往的佩戴着那张滑稽的小丑面具,即便如此也不难察觉对方藏匿在面具下的震撼以及那僵直如雕塑的背脊。
与之同样呆滞的还有他身旁的瓦尔莱塔,但后者的状态比前者要好些。
如果说瓦尔莱塔只是感觉匪夷所思的话,那么裘克就是真真切切被吓得不轻,如同惊弓之鸟般恍惚怔愣。
萨贝达瞥见了裘克握紧的拳,对方此刻正目光呆滞的凝视着前方,眼神有惊慌失措、也有排山倒海的恐惧。
裘克是在看那个舞女还是杂技演员?萨贝达不清楚。
“……裘克?”萨贝达蹙眉小声嘟囔着对方的名讳,他略显担忧的同时也只能等待夜莺小姐的介绍流程结束。
裘克的状态明显很不对劲,而这不对劲的来源自然就是台上那两道新生的面孔。脑内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灵光一闪,刹那间萨贝达蓦然想起来了。
他在裘克的卧室见过这俩人——在对方床头柜上的、那个被倒扣的泛黄合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