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萨贝达也很诧异自己居然还留着一条命。
一开始睁开眼时他就在类似存放失控实验品的处刑室里,兴许是因为生命体征渺小到溃散,从而因祸得福被那个杀人手段生涩的行刑者判定为死亡,因此他收回了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进入庄园、以及为期一星期的适应期、背地里暗潮汹涌的实验、乃至被行刑者处死的全部过程……
他全都想起来了。
萨贝达依稀记起自己是因为搅和了全局:他先是杀死了任务目标野人,又铲除了亦似知道他秘密的冒险家,接着利用蛊骗不明事理的前锋接机除掉了对他疑心最重、却又畏手畏脚的魔术师。导致游戏无法正常四人进行,萨贝达不肯服从命令被“回收”,最终引来了杀身之祸。
不过在选行刑者这方面,庄园主还是算漏了。对方或许根本没有过多杀人的经验,只是凭借着肉眼判断,自认为他应该是死透了,也没打算补几刀就放心大胆的就将他弃之不顾。
萨贝达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可这笑容却异常的瘆人。他操控结缔不舒、扭转艰难的躯体坐起,貌似是因为庄园背后的隐藏力量是属于被动技能那一块,他的伤口莫名其妙的痊愈了一点点。
他要先离开这里,就算现在鹿头没回来,等会也该过来了。
想到这,奈布·萨贝达果断撕下连帽衫下摆的衣服布料,将其捆成长条状,紧接着咬牙往自己最为严重的腹部刺穿伤那包裹缠绕——他不能再失血了。
眼前仍旧有些缺血的后遗症,一开始的昏迷就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一瞬间的重创,而并不是因为死亡。
包扎完腰部的伤口,萨贝达支撑着从地面尝试站起,起身那一刻倏然阵阵头晕目眩侵袭,他踉跄几步手肘靠墙、缓了好久才终于成功站立。
他的心头涌上讽刺,憎恨、戾气、愤怒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打翻的调料盘。萨贝达将周遭的状况收入眼中,旁边是一个废弃的办公桌,桌面上凌乱散落着泛黄的纸片。
眼神最终凝固在桌角的羽毛笔上,萨贝达冷笑出声。他毫不犹豫的决定给只敢躲在幕后主使的庄园主留下一张纸条。
潦草而飞扬的字迹由羽毛笔尖端的墨水勾勒出。萨贝达强忍着怒不可遏写完后,紧绷的神经也仍然没有松弛下来,他骨节攥紧着纸条的一角,揉乱了本该平整的纸面,在其上遗留下指腹的道道血痕与污渍。
能苟延残喘下来确实是他没想到的,离开这个房间也绝非难事,加上班恩临走前甚至只是简单的落了锁便离开。萨贝达的弯刀并没有被搜走,他轻而易举的砸碎门上用于窥视的玻璃,伸出手挪动插销打开门。
离开处刑室前,萨贝达回头瞥了眼墙壁上刻画的赤字——4号处刑室。
逃出来前什么都没搜刮到,此地不宜久留,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目前在庄园里的哪个角落待着。
眼前满是生机盎然的草垛与郁郁葱葱的枝条,索性萨贝达在以往生活中拥有充足的野外生存经验,在稍稍凝视了地面植被的生长状况后,萨贝达果断选择了植物生长较多较长的地段前进。
按理来说植物较少的地方更适合行走,可他也明白,那条道路植物少只能证明是被人踩踏整理过,若是在中途遇见其他行刑者会很难办。于是干脆的,萨贝达直接走左边蔓延茂盛的地段前行。
他在赌,赌一种可能性、一种伺机掠夺的可能性。只要能找到落单的屠夫,将其歼灭,就能占领一个栖息之地。
由于这里的环境潮湿,土壤泥泞,地下还有被斩断堆积的茅草。即便目前没有看见任何追兵,可强烈的第六感告诉萨贝达,他逃出行刑室的情况已经被察觉,不过现在的行踪暂时没有暴露。
萨贝达捂着腹部的伤口半蹲着潜行,步伐沉重而缓慢。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陷阱这一环没有躲过。
沿途是阻碍视线的高耸植物,萨贝达时不时低垂着头颅看向自己脚边,他有心去观察了,可安置在林间的这个捕兽夹着实是萨贝达没想到的。
那好像压根就不是庄园主设置的、更不是班恩为了抓捕他刻意放在那的。这就是个放置在这不知有多少年份的、被日日夜夜周转更替后的泥土、落叶、草茎所掩埋已久的捕兽夹。
它的存在似乎被所有人遗忘,它是一个忘记被回收的老旧道具,一个被猎人遗忘的区域——或许它根本就不属于庄园。铁圈早已经被岁月腐蚀得锈迹斑斑,可它上边的尖刺仍旧锐利无比,在被萨贝达不经意的触发后直接一个弹射蓦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死死咬合在了萨贝达的小腿骨上。
“嘶……!”
剧烈的疼痛从脚下传来,萨贝达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硬生生咬紧后槽牙把险些脱口而出的喊叫给噎了回去。
尖刺破开薄薄的皮肉镶嵌进骨骼中,军靴起了阻碍作用,加上捕兽夹的年份已久功能有所缺陷,否则萨贝达敢肯定自己这条腿得当场截肢。
额角的青筋暴起突突,萨贝达湛蓝的瞳孔里闪过痛苦,他死死拧着眉,内心却是庆幸自己的逃脱时随手顺走了牢房门口的那条铁棍,想着总归带着也是多一个防身武器,没想到用途在这等着他呢。
萨贝达抽出被他捆在腰间的铁棍,末端对准捕兽夹咬合间的缝隙捅进,铆着力度倏然发力朝一侧使劲的摁压过去。在萨贝达仅存的力量压制下,镶嵌进左腿的几颗三角形尖端终于被剥离出腿骨,强忍剧痛弯腰,操控受伤的左腿踩着捕兽夹底部,另一只手摆动捕兽夹没有被撑开的另一端发力……
随着时间推移,萨贝达脸颊上的虚汗增加了……终于,在萨贝达体力消耗殆尽前,另一端的捕兽夹才被掰开些许——但足够了。他缓缓吸了口气、猛地一跃,跌坐在一旁的同时,捕兽夹失去力量支撑再次“砰”的一声咬合在了那根铁管上。
肉眼可见,那根铁管凹陷了进去。
萨贝达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以及剧烈的心跳。几刻钟后,望着自己堪称血肉模糊的左腿,自嘲的笑了……
“真倒霉啊,奈布·萨贝达。”
这点小插曲倒也没有让萨贝达因此偃旗息鼓,说白了这点伤在战场上都能说是常态了,只要没被炸成肉沫,他就还能爬起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