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克蹲坐在走廊的角落独自思考着什么,他的眼神注视在自己腿间的地板上、虹膜涣散魂不守舍,仿佛在透过那片红色地毯折射出什么其他映像般。
他的情绪是迷茫的、是透露着惺忪的,宛如融入雾霭的水滴,连那赤红色的卷发都丧失了原本的光彩显得黯淡无比。
裘克操控着自己僵硬的手臂摸了摸右腿的假肢处,那里隐隐约约泛着些许的疼。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了,上一次这样茫然还是在失去自己的右腿后躺在诊所的病床上时。
情绪最激动的情况是在舞台上:他捂住自己鲜血淋漓的膝盖撕心裂肺的吼叫哭喊着,那右腿膝盖以下的部位血肉模糊,像是骨骼跟肉块剁碎拼凑出的恶心东西。
直到失血过多,他彻底失去意识晕厥在地板上,才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把他抱了起来。之后的事情不记得了,只知道他是在诊所中醒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三流诊所,到处是消毒水和医用酒精的臭味。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庸医站在自己床边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你的膝盖以下只能截肢”、“来太晚”、“处理不及时”……
他神情麻木的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像个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他只记得当时自己没有哭、也没有愤怒,甚至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机械性的重复着抚摸右腿膝盖的动作,除了摸到一片空空荡荡外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这时,裘克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迷惘和锐挫望绝。
也对,瑟吉夺走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工作,甚至是健全的身体,把自己一脚踹进了无底的深渊,之后讥讽嘲笑着离去。
记得自己当时唯一的想法便是:以后一个人该如何生活,他能继续活下去吗?
现在的心绪就跟那时的想法有所出入却又如出一辙,裘克知道自己只是在无意义的胡思乱想,可他却也控制不住的想在此刻放肆的将自己融入这种负面的情绪中掩藏。
他早已习惯孤身一人,对任何人都不抱有信任——包括他自己。
于是裘克垂下浑浑噩噩的脑袋,将自己的头埋进臂弯中,身躯小幅度的抽动着。
可还没几分钟呢,就被轻轻碰在头顶的触碰感拉回……
“……?谁啊!!”裘克略显慌张的收敛起受伤的情绪,端起素日虚假的暴躁面具抬头,倏然骂骂咧咧的瞪向身侧。瞳孔在触及到那副熟悉的面孔时,裘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萨贝达拿着花束敲了敲裘克毛茸茸的红色脑袋,半阖眸歪着脑袋迷惑不解的打量着浑身状态都不对劲的裘克。
萨贝达的目光顿时滞留在对方泛红的眼尾处,心下若有所思——这家伙哭了?
“关你屁事,你他妈怎么没在宴会里待着啊?!不是很受别人欢迎吗你,来我这自讨没趣干什么?”颇有几分被人抓包后的恼羞成怒意味,裘克倏然站起身不悦的瞪向萨贝达,态度现在跟吃了鞭炮没什么两样。
谁知萨贝达倒是理直气壮的单手叉腰,微微挑眉用着戏谑的语气开口揶揄:“因为发现有个家伙在不远处偷看我,于是想着他会不会一个人受刺激想不开?”
“谁特么想不开啊?!!你个臭小子专程找死是吧?!”额角的青筋蓦然暴起,裘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愤怒的抓挠自己头顶的碎发,还没来得及想好措辞怒骂对方就被面前递到脸上来的花束给惊愕片刻。
那是八支纯白色的卡萨布兰卡,被米色的雪梨纸包装得精巧美观。就这样被萨贝达毫无留恋之意的塞在裘克面前。
“喜欢的话,可以送你。反正我不在乎这些。”
落日黯淡的微光在廊壁上勾勒出精致的线条。阳光倾洒在走廊,余晖如流动的金,铺在他的手臂上,脸颊上。
雇佣兵已然将手中握着的花束递到了裘克跟前,似乎本就并不在乎这名义上徒有其表的称号。反倒是裘克罕见的被噎住般沉默了一下,他盯着眼前的那束花,握紧的拳肉眼可见的颤抖,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最终他还是蹙眉,终究是没忍住暴躁的情绪迸发喷涌。
裘克怒不可遏的抬手倏然挥开对方递过来的花束,同样也挥开了萨贝达伸来的手。那束被誉为东方百合的鲜花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打到了墙壁上,又重重的摔落在地,嫩绿的枝叶都因此垂落萎靡。
萨贝达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瞥了眼身侧躺倒在落日下的那束花,眸中划过对方看不懂的运筹帷幄。萨贝达好像并不意外裘克会做出过激的举动,他漫不经心的收回手,抬眸注视着对方。
反倒是裘克根本没发现萨贝达的异样,他的语调已然恢复了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嘶哑跟戾气,氛围也肉眼可见的剑拔弩张。
“拿这破花羞辱我?老子才不稀罕你的同情…臭小子,我会凭本事胜过你,到时候老子就把你切成碎块!等着瞧吧!!”
说罢,那双鎏金色的瞳孔里划过戾气和狂躁。裘克冷着脸毅然决然的抛下狠话转身离去,独留下萨贝达一人站立在原地。
良久过后,直到裘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佣兵才动了动身体。
湖蓝的眸子里闪过算计的光,萨贝达勾起嘴角撇头看向地面的花卉,眼里情绪没怎么波动。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连裘克的反应都没有太多的偏差。
萨贝达熟练的掏了掏裤兜拿出打火机跟香烟,随意的点燃一根后叼在嘴中,提步缓慢转身离去。他并没有回头去捡起被裘克拒绝接受的卡萨布兰卡,而是朝着裘克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
似是在喃喃自语,他从嘴中吐出浑浊的烟圈,雾气缥缈朦胧了对方的脸,萨贝达粲然眯睎嗤笑出声。
“我就说……仅仅只是需要一点刺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