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克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噩梦缠身。
他偶尔也会想起过往的事情,尤其在梦境中宛如笼中困兽。可恨的是那微笑小丑卑鄙无耻的举措,每一次裘克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时,第一反应就是去理清混沌的思绪。
额角的冷汗以及发麻微抽的手掌都在宣示着梦境给他带来的浓烈恐惧。他会控制不住的颤抖蜷缩,直到那股骇人的惧意缓过来才后知后觉的自嘲出声。
原来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不过是一碰就倒的空中楼阁。
过往如沉疴,不断的纠缠他……
红发小丑倚靠在床头,蹙眉懊恼的挥拳砸向床头。这该死的梦魇分明几个月前次数减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殿堂级失之交臂后,现在做噩梦的频率又变高了。即使每次都是相同的梦境,也足够让他胆寒。
很奇怪……感觉少了什么。
他偶尔也会回想起自己在痛苦中挣扎时,有那么一只手曾倏然给予他安全感。
他想起了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两人纠缠在一块的掌心如彼此相依的两片葡萄叶…
裘克虽然不喜欢记事,但他还没健忘到不知道当时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在装傻充愣掩盖窘迫而已。他那天夜里分明就是握住了萨贝达的手不放,在对方心怀鬼胎的回应了自己后,自己就好像没继续做噩梦了——见鬼!
当然,裘克不可能承认雇佣兵的触碰对自己来说有安全感,他也不觉得是因为萨贝达呆在他身边的原因才导致自己没有再被噩梦缠身。
裘克其实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了解自己。
当你的内心深处感到孤独时,总会在他人面前找各种堂而皇之的理由遮掩隐藏自己真实的短板。
裘克确实渴求安全感、渴求他人的善意和关注。萨贝达无意间给他带来的就是这种习惯:一种无论你去到哪,对方都会责无旁贷的跟在你身边的习惯。裘克比谁都明白为什么当初会排斥萨贝达跟着他,因为他怕自己会可耻的贪恋上这种感觉。
把自己的安全感寄托在别人身上是种很可悲的行为。因此裘克怕自己一旦习惯了萨贝达的存在就会再也离不开对方……
事实上——人无法克制自己的心理。裘克早就在潜移默化间接纳了萨贝达,但他又毫无自知。正因为潜意识里认为有个人会陪着他,所以他做噩梦的频率和恐惧感自然就会下降。
萨贝达也是如此,但他表里如一。不是色厉内荏的裘克、外强中干。
如果说萨贝达是理性的,那裘克则是感性的。两人的性格算是大相径庭的极端,但尤为互补,且都很冲动。
萨贝达已经意识到了是因为裘克的存在才导致自己多年来的负面情绪、甚至是病状都得到了少许控制,所以他意识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裘克的旖旎想法。
他放任了这种情愫滋长,自然活得就轻松不少。
而裘克现在又开始频繁做噩梦的原因也很简单:他骨子里的自卑和对自己的否认是最大的阻碍,他总是这样理所当然的觉得所有人对他的情感都是暂时的、虚无缥缈的——他认为萨贝达抛弃他了。
说起来,裘克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几个月没见过萨贝达了,也不知道对方最近有多忙碌。虽说不关他的事,但裘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这股好奇心,鬼使神差的——裘克就在隔天的排位结束后前往了那个唯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基地。
那棵偌大的榕树下早已飘落了许许多多泛黄的叶片,他抚摸着凹凸不平的树身感叹的模样活像是那个雇佣兵已经死了然后他来悼念对方一样。
这里的夜空仍然是深邃的,没有庄园内部的天空那般灰蒙,仔细看还能观察到几颗闪烁的繁星。俯下身凭借着记忆去寻找,裘克还是很快找到了当时两人一起坐着的位置,不过那个画在泥土上的分界线早就被风吹得填补上空隙了。
黑夜是孤独的,裘克的内心也是。
也就在无人的环境下他才会毫无保留的暴露出守候在心牢的寂寥。
他不喜欢坐在寒碜的土地上,觉得磕得慌。反正左右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更没有人打理这边的花花草草,裘克也就顺理成章的把周围散落的叶片一个个抓起丢到同一个位置上,铺成了一个简易的叶片床。
当裘克什么也不想干时,他就会过来这里躺着,仿佛形成了另外的一种习惯,也或许这是他另外的一种精神寄托呢?
吹着傍晚的凉风、凝视着头顶的夜空,然后放空自己全部的思绪,仿佛全身心融入到自然中一样,他从未感觉如此的放松过。
而他倒是没想过萨贝达还会回来这里,毕竟他来过这么多次也没见着过对方不是吗?虽然两人没有见到面,但裘克打从心底认为萨贝达是不会再来了。
在裘克眼中:上了殿堂级,住宿跟食物的待遇是提高很多的。只要你想,攒够回声后去山脚或别的什么地方买套归宿独自居住都不成问题,又怎会闲着没事来到这荒郊野岭自讨没趣呢?
因此隔天当裘克再次手持电锯打着哈欠来到这里时,先是怔愣片刻,遂目光疑惑的看着比先前都要凌乱的树叶床。
他怎么记得他昨天临走前把这堆玩意铺得挺整齐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零零散散的。裘克上前把电锯插在一旁的泥土地上,嘟嘟囔囔的把乱糟糟的树叶再次堆成一块,
心中很难控制不住的怀疑,是不是萨贝达昨晚来这里躺过,但很快这个猜想又被自己否定。
他最近怎么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裘克默默的给自己翻了个白眼,想得烦了就不再去过多纠结这件事,只当是昨晚狂风喧嚣得厉害。
他伸着懒腰一下子躺倒在柔软的树叶床上,用胳膊枕着自己的脑袋,无意识的还用头发蹭了蹭自己的臂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鼻翼间若有若无的、貌似来自身侧野草的清冽气味让裘克莫名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不知不觉间便眼皮打架、阖眸小憩起来。
裘克当然不知道,他现在躺着的位置刚好是昨天萨贝达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