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前的人瞳孔缩动,微乎其微的动作却让裘克霎时明白这是要进攻的前兆。
耳边传来细微的风声,铁链在地面剧烈的摩擦晃动出嘈杂的脆响。裘克被萨贝达锢住手腕时就已然处于下风,清晰的骨骼碎裂声伴随着关节的扭动声。对方扑向裘克,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握住他的手腕,以掌控制的同时再次攥拳挥向人本就受伤的胸膛。
剧烈的疼痛自胸腔处爆发,一股甘甜的滋味涌向口腔。裘克硬生生把血咽了回去、憋回痛呼,因惯性颤抖的摔在地上,赤红的卷发披撒在脸庞遮掩狼狈的表情。
但他的脑子异常清醒,在萨贝达再度想要扑上来时直接抬脚踹向对方的腰腹将其逼退几步。一阵闷响传来,对方倒是确实吃痛后退几步,可仍旧虎视眈眈的朝着他呲牙,眼神锐利不怀好意,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再度反扑上来。
裘克理智上并不想跟萨贝达打:一是确实没有武器打不过这个退役的雇佣兵,二是他不忍伤害此刻状态异常的萨贝达。
腕骨脱臼起码算好的,至少不是手臂被眼前这个发疯的野狗整段扯掉。对方似乎因为精神的疲倦与饥饿导致动作没那么流畅,攻势也不似暴风骤雨。
萨贝达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几乎见人就打,貌似是出于自我防卫,用的劲同样是往死里出。
他可不能死在这……
脑内思绪急速运转,裘克强忍着痛苦用没伤的手臂支撑着自己起身,蓦然往铁门的方向缩了缩。既然萨贝达的手脚都被铁链束缚,那么链条的长度通常来讲不会让其长到能触碰到出口。
鎏金色的眼眸半阖死死的盯着对方,眼中闪过狡黠和势在必得。
果不其然,萨贝达在再一次发狂冲过来时被绷紧的铁链狠狠的拽了回去,剧烈的金属碰撞声掺杂着一声嘶哑的吼叫。佣兵狠摔在地面上,锁链哐当作响在阴暗幽闭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刺耳。
缓过来时,裘克不屑的撇头吐出一口浑血,抬眸看见的便是挣扎着爬起试图再次接近自己的萨贝达,对方眼中的杀意不减。
这是要跟他死耗到底了?
红发小丑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往后挪动了几分,让背脊靠在铁门上。
对方知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像极了一条失去理智的疯狗,在外乱吠就罢了还四处咬人,或许对方感到累了就会停下来了吧?
至少刚开始裘克的想法还是美好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发觉萨贝达真的没有打算停下来。手腕的皮肤和镣铐之间的锐角相互摩擦带来的疼痛他仿佛感受不到般,铁质枷锁的边缘甚至都因此扎进皮肉里。
几滴血液顺着边框滴落在地面,前者跟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跟那嵌进墙里的铁链作斗争,手肘曲起朝着另一方向执拗发力,手腕的颤抖以及额角暴起的青筋在裘克看来无非是种抗争的行为。
不过他这种行为跟自残有何区别?
微弱的光芒就足以让裘克看清萨贝达的状态:对方的兜帽没有戴上,褐色的发丝凌乱的披撒在脑后,有些被溢出的血液黏附成几绺,细看指甲缝隙也有血液,估计是在禁闭期间自己蜷缩在角落时抓挠出来的。
狼狈得不像样……
尤其在看见萨贝达不经意间暴露的脆弱时,裘克倏然感觉心脏被攥住般无法呼吸。眼前的雇佣兵分明在游戏中被自己无数次杀死都不曾露出半分痛苦,即便遍体鳞伤也不曾狼狈。
自己对他下手时也从未有所犹豫,可当真真正正看见对方现在的这幅模样时,却让自己控制不住的犹豫——想去拥抱他。
“嘿、臭小子,你还清醒吗?”询问的话语脱口而出,裘克轻咳过后不自在的抿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屁话,但凡对方能够沟通自己都不会挨刚才那几下。
但裘克没发觉的是,他开口后熟悉的声线让眼前本该失去控制的人动作微顿。
“……?”
萨贝达缄默无言,他残存的理智让他半阖眸试图看清眼前的画面。可他的眼前是充斥着雾霭的,如同迷失在密林的彷徨惺忪。意识和理智像是分崩离析的玻璃片,在一声爆鸣声中被炸裂成数块扎进大脑躯干中加剧了应激反应。
他宛如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痛觉,身上的伤口与陈年的旧伤都不再泛疼,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绝望。
跌进深渊,深不见底。
潜意识里他只知道一味的去打斗释放这种压抑惊恐的情绪,而耳廓旁传来的熟悉嗓音就如同抛进柴木的火苗、在顷刻间轰然作响。这动静换来了理智的少许清明,眼前的那片浓雾散去了一点,却效果甚微。
萨贝达操控着早已僵硬的手腕停止了内心挣扎的动作。
可那股难以压制的惧意却再次席卷晦暗的灵魂深处。萨贝达倏然闷哼出声,痛苦的蹲下身躯抓着自己的脑侧。
战争的回忆、爆炸的轰鸣、上膛的子弹——各种嘈杂紊乱的声音萦绕于神经,如群蜂嗡鸣。
这种绝望和悲怆即将压断萨贝达的脊椎骨,他的骨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指甲嵌入头皮。骤缩涣散的瞳孔在刹那间有些眩晕感,仅差一步便可彻底晕厥。
就在这时,一具温暖的身体将他包裹。
佣兵动作微滞,脑神经条件反射的就要趋势躯干挥拳攻击。可当熟悉的气息萦绕于鼻翼时却让萨贝达的手臂骤然顿住。
分明也是他应该厌恶的硝烟味、气味类似于燃烧过后的灰烬。相似、又大相径庭,还掺杂着些许薄荷草的味道。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自相矛盾,却实在令萨贝达讨厌不起来,甚至有些安心……
惺忪的湖蓝瞳孔涣散,他眯着眼试图对焦眼前模糊的轮廓。
猩红色的、那是横尸遍野的战场吗?
……不对、不是。
战场又怎会这般温暖。
萨贝达桩在原地,怀抱的温热短暂却有效的驱散了那种恐惧和冰冷。他没有再进行攻击、也没有任何挣扎的举动,只是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像个雕塑般蹲在原地任由裘克把他死死的抱紧。
裘克刚才猝不及防间抱了萨贝达一个满怀,嘴上仍旧嘀嘀咕咕的咒骂,心中却放心不少。
“呵、虽然我不想这么形容,但你现在的模样真像是突发羊癫疯的病号,脑子中风了吗?”
尖酸刻薄的嘲讽早已是裘克说话的常态。他的手腕还有一只是被眼前这家伙拧断的呢,别指望他现在能对萨贝达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
但裘克清楚知道的一点就是:他不喜欢萨贝达现在的模样。
没有自己的思维、受病情驱使,跟具死尸有何不同?当然他不会承认——还有掩埋在深处的少许不忍和心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