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贝达方才不动声色的猛踩了对方触手一脚,实打实铆足了劲,硬生生把那根缠绕着裘克小腿的湿滑触手给踩断了。他睥睨的看向底部逐渐缩回的触手冷嘲热讽。
哈斯塔收回手慢悠悠的看向萨贝达,视线交汇时有那么一瞬间这位旧日支配者是诧异的,祂从未见过有人敢毫无忌惮的直视自己,毕竟祂的身份摆在这。
不过这些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祂居然看不透雇佣兵的过去。即便被抽离九成的神力,可了解哈斯塔的都知道——祂有窥视他人过去的本领。
而没有人喜欢被扒光一样将不堪的过去公之于众,但他们其实不知道这个技能是需要启动条件的,那就是这项技能是要在被施用者产生负面情绪时才会发作。
换言之:凝视深渊,如果你不会感到恐惧和忌惮,甚至迎难而上,如同魂魄本该属于这寂寥的黑。那么哈斯塔看见的画面便会是朦胧的、一叶障目的、亦或者是其他内心深处隐晦的图景。
像阿尔卑斯山脉里反射着远山雪光的宁静小湖,将雪山揉成白色的碎片。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歪点子。”裘克喃喃自语的扯动自己的衣袍,他其实刚刚就很想拽着萨贝达逃之夭夭了,可发现哈斯塔一直在若有所思的盯着萨贝达。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种感觉粘稠而令人不寒而栗。
几刻钟后,黄衣之主俨然低笑出声。如果那种毛骨悚然的音节也能称之为笑的话。
比起笑——那更像是一种阴风鬼影的、不可名状的嘶吼。好似云迷雾锁的森林中兀然传来的吞咽声,又好似阴湿稠密的史莱姆啪嗒落地摔成一摊后蛄蛹的爬动声。
周围路过的求生者不慎听见这毛森骨立的声响,愣是因求生本能退散到数米外,很显然是并不想被双方的斗争给波及。
良久过后,似有阴风拂过,哈斯塔以一种陈述的寡淡语气将想法徐徐灌输到面前两人的内心。
“汝的内心,仅有黑暗和邪念。”
这是哈斯塔窥探萨贝达数秒后得出的结论,祂没有办法看见过去,但祂看见了精神图景。
那是被黑色的无形雾霭所包裹着的,充斥着硝烟和腐臭味的黑暗。没有任何能够称之为光源的东西,只有透出来的红光、像用手电筒窥探母亲的胎盘时透出的光。脚底踩踏的空间也无法称之为地面,因为那是由黏稠腥臭的汩汩血液构成,黑血堆积、仿佛雨天过后积水的洼地。
兴许是处境太过阴煞,横尸遍野,所见之处皆为惨不忍睹的腐烂尸块。以至于没有天空,顶部被源源不断溢透出的粘稠血渍还有成块的躯体替代,偶尔尸首会失重摔落在地面的血池里,在激起不小的恶臭涟漪和血花后浸泡融入其中。
而那个雇佣兵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在正中央行走、踱步,宛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般,漫无目的、迷惘的原地踏步……
哈斯塔这话更像是谜语人,裘克反正是没听懂这家伙又在犯什么病,他不耐烦的蹙眉咧嘴:“蛤?什么意思,能不能说人话?”
相比较小丑的暴躁,佣兵倒是罕见的抿唇垂颔。
萨贝达瞳孔幽深,看向哈斯塔的眼神又多一分厌恶,可他却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换句话说——是种默认。
虽说佣兵的内心深处在凡人里堪称凤毛麟角,但哈斯塔眼见萨贝达除了目光如炬外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便略感无趣的转身离去,倒是裘克特别激动冲着哈斯塔的背影反驳:“你他妈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气愤的跺脚,金属义肢摩擦撞击发出刺耳的脆响。裘克回眸瞥向明显情绪有些不对劲的萨贝达,眼神飘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最终,裘克只能按耐住尴尬,生疏的拍了拍佣兵的手臂语重心长的安慰:“你不会真听进去那鱿鱼的话了吧?这家伙就喜欢故弄玄虚,没那么严重。”
“可他并没有说错。”萨贝达瞥眸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刚才讨论的中心不是他一样。他无意识的用带有薄茧的指腹摩挲着自己掌心内侧凸起的疤痕,那是某次在战场上挥刀时、遗留下的难以忘怀的痕迹。
“我的内心早就丑陋不堪了,连最初的初心都快忘记了。”
萨贝达黯然神伤的自嘲。如果说刚开始他参军的目的是想保护自己的母亲、守护廓尔喀,那么后来就变成了赚钱、生存所需。他如果不继续,就连饱腹都成问题。
自己杀人的邪念,有什么不好吗?一千个邪念难道不是财富?他可以买到捷径,买到黑色的火焰,这火焰在黑夜里是看不见的。
“……啧。”察觉到萨贝达吐露出的冷言冷语,裘克凝望着对方黯淡无光的眼眸,瞳孔里是由自嘲自讽和憎恶交织而成的网。
裘克惊觉自己居然有些于心不忍。他看见萨贝达展露出这种情绪时,便不由得咂舌心烦意乱的捋了捋袖口上拉扯而出的褶皱,倏然间心中蓦然蹦出一个想法、一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
这种想法一旦有了苗头,就如同新生的柔荑嫩芽滋长到泛滥成灾。裘克就像那个气血上头的愣头青般,脑内已然形成了一个计划,但他得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并取得成效后再告诉萨贝达。
于是他稍加思索后还是决定转移话题:“既然是来玩的那就别想太多了,臭小子,你不是拉我来当舞伴的吗?”
萨贝达怔愣,遂嘴角抽搐,他再度佩服起裘克横插一脚打断别人思路的功夫。话虽如此,可萨贝达周遭那种冷颶的气场却在无形中稍有缓解。对方这话他一时间还真挑不出毛病来,想了想自己即将得到的奖金,萨贝达决定把不好的插曲给短暂遗忘。
紧接着之后的时间里,佣兵就被红发小丑牵着走遍了整个舞会现场……
没错,跟牵条狗似的。看着周遭堪称好奇尚异的探究视线,以及裘克坦然自若的神情。
萨贝达不禁思考:这就是把他当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