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动作,纸包慢慢被找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豆香清新气息传入鼻端,让人鼻子里痒痒的,纸包里一堆浅黄嫩绿的扁扁的叶片,叶状完整,像一条条小鱼似的,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但是每一片却又那么整齐,看得就让人舒服。
只是此时张里并没有陶醉在茶香中,相反的,他吓了一跳!
在整齐的茶叶上,赫然是一张银行卡,卡上有一张小纸条,写着一串数字,后面两个简单的汉字昭示了数字的意义——密码!
张里面色沉得像能滴出水来,刚刚的浴后适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放下有些颤的手,他慢慢坐回沙发上,拿起桌上的烟,慢慢地抽出一支,慢慢地的一按打火机,“啪”的一声,一簇火苗跳动着出现在面前,像慢动作似的,张里把烟凑上点燃。
一股淡蓝色的烟雾,伴随着烟味,开始飘在屋内,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头像是兴奋似的红色火光一亮,长长地吐出烟雾,经过内脏游走后的烟便如吹风机般,从张里的口鼻中长长地奔涌出来!
工作多年,收过别人送的很多东西,对收礼这个行为和礼品这个名词本身早就有些麻木的张里,此时还是有些吃惊起来。尽管内心早有思想准备,但现实真正摆到面前时,由不得他慎得起来。
这个银行卡是他到春江后收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真金白银,坦白的讲,吃吃喝喝的事他经历不少,虽然每次纪委学习文件时一再三令五申的大讲廉政、洁身自好,台上的领导们信誓旦旦、理直气壮、甚至意愤填膺等等,这些却丝毫改变不了现实,雷声大雨点小,做表面文章的应对之法比比皆是,尽管他不爱这些,但只能随大流。
这收受真正的金钱,却一直是他脑海里紧绷的一根神经,多年来他恪守底线原则,从未动摇或改变。
愣愣地坐在桌前,盯着眼前的东西,张里默然地呆坐,不知不觉中抽完了一根烟,他叹了口气,起身拿出自己的茶叶,泡满一杯茶,重又坐下来,又续上一根烟。
缭绕的烟雾中,他眼睛看着茶叶堆上的银行卡,他在想,这上面到底是多少呢?十万?二十万?抑或是更多?按照华兴市场工程改建的规模来看,这里面绝不是小数!好歹他也是领导小组的主要领导之一,除却副市长朱化文外就是他了,他想,这种主次关系肯定何利文这个精明的商人不会搞不清楚的!——
张里端着茶杯在桌前呆呆地坐了足有二十多分钟,看着桌上的东西,他想得头脑发胀,越想心越烦闷,最后只有苦笑一声,关灯上了床,散开的纸包,散乱的茶叶堆上,一张卡静静地躺着,还有一张小纸条,就像个冷冷的看客般,落在了黑暗中。
不得不说张里的心境比起当初有了很大的改观,特别是到南疆来以后,身边环境的变化,人情冷暖,厚此薄彼,追逐名利等等情况,与他这个交流干部有点远,谁也不会来巴结一个短期行为的领导,这是明眼人都能想明白的事,不过,这也更让张里有机会在旁,静静地休味远离权力纷争的那种滋味,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但一切又于他有若即若离的关系!
就在这种无为清境的状况下,他很快调整了自己,或者说叫弥补自己的心境,身在仕途,没有一个好的心理状态,他就意味着永远承不住事,这就叫煅炼!
想不通的事或者烦心的事,他就会主动的丢开,抛开了桌上的茶叶和银行卡,他在床上努力地看了会书,才觉得酒后疲倦如期而至,慢慢地眼皮直打架!
一觉到天亮,照例起床洗漱一番,穿戴整齐,他扫了眼桌上的茶叶包,一如昨夜般,它们依然静静地呆在那里。
没有迟疑,他把茶叶包原样包好,想了想,从屋里找出张包纸又做了个外包,然后拿在手时比量了下,发觉没有什么不妥,才一夹包出了门。秘书小刘和司机老王两人已然在楼下等候。
出了楼道门,小刘上来接过包,看到他右手还有一个纸包,小刘有些意外,不知道该不该伸手,迟疑间张里已经迈步跨上了车,小刘只好紧跟着也上车。路过早点摊子时,张里让小刘下去买了两上包子和牛奶,便在车上三下五除二地塞进了肚子里。
进到办公室,张里把门一带,想了想,还是把纸包放在了柜子里,顺手带上了锁。这边小刘也进来收拾文件之类的,泡好茶后,便拿出笔记本来开始汇报今天的行程安排。
“上午九点出席市环保工作会议——
——”-
小刘语调不急不徐,吐字清晰,力争每一个字都能让领导听明白,并随时作好领导询问
的准备。
小刘说完,张里如同往常样,很少发问,嗯了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忙去吧!小刘点点头才退出去。
张里坐在椅子上沉吟了会,看看表,才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到了市长杨国兴的国公室,对方果然在,一般早上刚到办公室这会,只要没什么大事,领导们一般都会在,所以时间很宝贵。
挂掉电话,张里拿出笔记本快步出门,对着小刘交代了句,还是走楼梯,踏踏的,楼道上这时也有人走,看来正是上班时,想步行煅炼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看到年轻的领导走来,不少人都自觉地住了步,脸上笑着侧立请领导先行,嘴里客气地打着招呼,张里笑着一一点头回应,脚下不停。
市长秘书吴浩如烟海正在忙着整理桌上的东西,一抬头看到张里进入,忙笑着起身迎上来,说市助早上好!你好你好,我见见杨市长!张里笑着客气下,指了指办公室门。小吴笑着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闪身在侧,张里也迈步进去,身后小刘关上了门。
“这么早过来什么事啊?”杨国兴正在理翻着桌上的东西,抬着看了眼张里,便又代下头忙着问道。
有了上次的沟通,张里也没有客套,一屁股在桌前椅子上坐下,但是他没开口,只是看着杨国兴在忙。
过了会,好像意识到太安静了,市长杨国兴抬起头,诧异道:“说啊?一会还要开会呢!”
“我,我有点私事要汇报一下!”张里脸上苦笑了笑道。
市长杨国兴轻点了下头,但是脸上的疑惑之色并没有减少,还是那样看着张里,期待下文。
张里只好把头皮一硬,道:“那什么,我昨天收了样东西,特意来说一下!”
“东西?”市长杨国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好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小儿科似的,对领导来说,收东西不是什么新闻,没人送才怪呢!
看着杨国兴一脸的玩味笑容,张里把话一挑道:“是一包茶叶,里面有张银行卡!”
“噢?!”杨国兴脸上有些意外,眉毛一挑,慢慢地笑容不见了,并没有紧追着问,而是沉吟了会,才道:“谁送的?”
“黄河集团!”张里脆声道,边说他边用眼光观察着杨国兴脸上的表情。
昨晚他想了半天,觉得何利文送来的东西是个麻烦事,退回去,势必要引起许光等人的反感和担心,从而下面再有什么事恐怕他这个领导就要彻底地被瞒住了,要是搞点背地的小动作,最后被蒙在鼓里吃亏的还是他!而且,他觉得自己能收到,肯定其他人也会有,行局的几个头头们他不用想,市府这个楼里,恐怕副市长朱化文就有,至于市长杨国兴有没有,他不敢说,但是经过再三考虑,他觉得市长杨国兴不太可能收,如果杨国兴收了,那现在他的处境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今早思虑再三,还是把这个事向杨国兴说一说,不为别的,就为杨国兴对自己的那种谆谆教诲,他就不好隐瞒些许重大事情!
“嗯——”杨国兴点了点头,眉头拧在了一起,手上也不自觉的叼起了烟,这有可能是他早上的第一棵烟,抽得很透的样子。
“有多少?”杨国兴半响方才吐了句。
“不知道,我也没看!”张里摇了摇头。
又过一会,杨国兴才道:“这样吧,先放在你那里,暂时不要动,我想想再说!”
张里忙点了点头,杨国兴又道:“有些事很复杂,你都看到了!下面我只强调一句:一定要抓好华兴的工程质量,质量是大事,市场是人群密集地带,要是出了问题,你我都有天大的麻烦!”
“我知道,您放心吧!”张里沉着点了点头,心下重重的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