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里下乡的第一个地方是肖甸村,这个村在马陵山地脚下,骑着自行车,张里和程向东在山下那条崎岖不平的土路不紧不慢地行着。乡里有两辆车,一部半旧的桑塔纳,一部绿吉普。这两辆自行车是张里叫党办主任韩列文特意找的。为了能更实地的了解一些情况,张里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去哪一个村,只带了程向东。现在是初冬的季节,路两边显得更是荒凉,顺着山脚向高上望去,山上看不见一点绿色,到处是枯黄衰败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丛,其间散落着砍伐后留下的一个个黑灰色的树根。地势绵延,山不高,起伏平缓,这是平原地区山的特点。山下是空旷的田野,里面可能是因为干旱的原因并没有什么庄稼,零星的长着野菜和野草,视野很是开阔。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骑着车,大约有四十分钟,到了肖甸村,接近村里的路上不时能见到一些没事手缩在袖子里的村民,三三两两地晃悠,看到二人,很新鲜,都有多看二人几眼。程向东问清村委会地位置,二人直朝村委会而来。村委会很简单,有个小院子,外面还有村里的商店,小饭馆,村医务室。看得出这里是村里的集中点,门口人相对多点,大都有在打着牌,吹牛,或袖手站在旁边。
村支书兼村长王二贵听说有人找,出门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张书记,你怎么来了?”前几天到镇上开会,他见过张里讲话,当时还直说这书记真年轻,所以印象深一些。
看着眼前这个朴实的40多岁的肤色黝黑的中年人一脸吃惊的样子,张里知道估计是王二贵,“王二贵同志吧?我下来随便转转。”说着二人把自行车架好在门口。
“噢,好的,欢迎欢迎!”回过神来的王二贵赶紧上来和二人握手说,“张书记,请进请进!”说着把张里二人让着进村委会院子。旁边的人,一看来了个什么书记,都有围上来看。
“去,去,都该干吗干吗去,不像话!”王二贵一边回身地对着周围的人挥着手。
进了屋坐下,王二贵吩咐村里的会计老刑倒茶。自己则站在二人面前,
“坐,坐,你也坐。”张里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村委会办公室。屋里很简单,摆着几张桌子,墙上持着一排账本什么的。
“哎,哎,”王二贵一边慌忙回答,一边找个椅子坐下,“张书记,您有什么事,说一声我去镇上给你汇报,这么远,你看还让你亲自来,我向你检讨!”
“噢,老王,不要紧,我只是下来随便看看。没什么事。”看着眼前紧张的王二贵,张里笑着说。
随后,程向东给韩列文打了电话告知行踪,张里听取了王二贵的介绍,村里地不多,每到冬天就有不少农闲的人没事干,村里没有什么副业,大多种地为生。交通不便,有点偏僻,典型的贫穷落后。听了村里的情况,张里的心情有点沉重,现在都是90年代后期了,农民的生活还是如此低下,不到实地实在不能让人相信。
在村里吃了中饭,下午张里又在村里走访了几户,心里沉甸甸的地返回镇上。
一天下来,来回骑了半天,实在有些累,但张里的心里更累,太穷了,他感到身上担子很重,压力很大。
第二天,张里决定休息一下,到镇上的几家镇办企业去看一下。这一次由镇上的一个副镇长张继忠陪同,他主管工业,人也熟悉。看了几家企业,张里直皱眉头,这是什么厂,规模小不说,里面乱七八糟,像个手工作坊,管理混乱,但有一点相同,每一个厂的厂长都是油脸泛光,牛皮吹上天,怎么怎么好,前景光明,希望财政上能再投入一部钱购买一部分新设备,用来扩大规模。看来县里的改制还没有影响到他们,还是妄想吃乡里的钱。看了一半,张里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副镇长张继忠有点尴尬,“张书记,我们镇上就是这个样子,好几年了,我也没办法。”张继忠一脸无奈地解释。
“就没有想过别的办法吗?这样靠财政要到什么时候?”张里有点生气,这不是一个主管领导说的话。
张继忠想张嘴,又没说什么,低头不语。
“张镇长,你不要有意见,我只是就事论事,有点心急,不要多想。”张里见张继忠的样子有点委屈,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重。
“没事,张书记,看你说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好领导,你是好心。”张继忠有点感激的说。
张里知道,这几年,一直是贺明凡在当镇长,在当地是根深蒂固,有时候,一些事没有他的点头是没法做的,就连原来的书记都有让着他三分,后来实在受不了,才找人调外别处。有这样一个强势的镇长,确实很难办。
回来的路上,车里的人都有沉默着不说话,程向东也在低头思索。张里可能觉得太沉闷,就抬头看车外的风景,
“老王,停一下。”张里突然喊了一下司机,接着下车,车上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下来,
“张镇长,那是什么地方?”张里指着路边有一个小院子,路边晒满了一块块薄薄的木板。院子里好像有不少人,很热闹,进进出出还间或有货车出入。
“这是一家私人搞的板材厂,主要是收购木材,制成木板然后送外地。”张继忠解释‘
张里“噢”一声,不再说话,抬腿向院子里走去。后面的几人只好紧紧跟着。
进厂后张里才了解到这是一家私人的木材初加工厂,由于这几年外面的地产业发展迅猛,装潢用木质材料使用量越来越大,因此有不少的外地人来本地收购这些半成品,经过深加工后制成装饰用材料,获利颇丰。
“地产业?木材?”张里心中一动,没有说话,几个人返回了。
接下来的时间,张里又走访了几个村子,其间到县城开了几次会。历时差不多两个月,张里才全部将属地和几家镇办企业全部走完,也对全镇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贫穷、落后、闭塞是他的初步印象。如何去改变呢?
张里苦恼着,陷入了思考。现在的双庄镇是一穷二白,农业上不可能在土地里找出钱,单靠这点人均不到二分的良田,农民的发家致富无疑是一空中楼阁,种粮食填饱肚子就不错了。那就势必要在粮食之外去想办法,必须发展农村经济的多种经营。
“多种经营,多种经营——”张里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觉得苦闷。不由得点起了一支烟,听人讲过,抽烟也是缓解脑力的一个有效途径。“咳,咳,”一口烟炝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张书记,”这时程向东进门来了,见到张里的样子,笑着说,“张书记,慢慢地就会习惯的。”说着坐下来,“我想和你汇报一下这次调研的想法。”
“噢,你说吧。”张里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我觉得我们镇的情况,必须搞农村经济多种经营,可以着重发展林业和养殖业。”程向东的想法和张里的想法不谋而合。
“嗯,”张里很高兴他能和自己想到一起,到底是学经济出身的,思路还是比较开拓的。
“我也是这个想法,你接着说。”随后两个人又在一起探讨起来。
第二天,张里召开了乡党委会。
“今天把大家请过来,马上要过年了,我们想提前的议一议明年的全镇工作,特别是经济发展方面的。”
顿了一下,“经过前段时间的调研,现在我对全镇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就如何进一步的加快我们的发展,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说完张里喝了一口茶。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沉静,有的低头抽烟,有的低头写着,就是没人说话。
镇长贺明凡也低头抽着,好像没听见张里的话。
“噢,大家看来是有所顾虑,韩主任,今天是非正式会议,可以不作记录。”张里对党办主任韩列文说。
“好的,张书记。”韩列文赶紧答道。
“我主要想听大家在经济上的一些思路,群策群力,反正是讨论嘛。”张里接着鼓励说,他想通过这个自主发言,看一看班子中真正想做事又有想法的人,他比较喜欢这类型的人。
会议还是一片沉静,张里知道这是等贺明凡先开口。于是他把眼光转向贺明凡。
“咳,”贺明凡见状,假装一声,“我们镇地理上比较偏,交通不是太便利,对于经济上的发展,我看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发扩大,特别是几个镇属企业,完全可以进一步的扶持他们,让他们做大做强。”贺明凡是农村支书出身,本身的水平和素质有限,决定了他的视野和思路,这些年的双庄镇可以说也多少受到了他的自身影响。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所以提到镇属企业,其中有几个是他的亲戚在把持,平时没少孝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