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县令轻声应道,赵沉玉便收回视线,没再往那边瞧上一眼。
看着倒也身强体壮,比大病初愈的百姓好太多了,不管他们哪儿来的,来了就要干活。
最好今天见过她了,明日把自己兄弟好友一同叫来,正愁着人不够呢。
赵沉玉思量着,向陆县令说道:“那些病刚好的,瞧着身子不行的便让他们归家吧,莫要累坏了身子骨。”
陆县令闻言,微不可察地一愣,而后偏头看向赵沉玉。
身侧的五殿下并没有看他,只颦着细眉,焦黑清澈的眼眸缀着忧色望着人群中那些显而易见的羸弱百姓。
看来鄂州府城坊间流传的五殿下仁善之名,是名副其实了。
陆县令忽而觉得赵沉玉的面容有些灼人眼,揪起了他的羞惭,将他满腔的污秽心思烧得一干二净。
那般的心思,实属玷污了。
陆县令端神正色道:“殿下仁善,臣这便吩咐下去。”
语罢,点了几个小吏,将那些看着身子不行地劝回家,赵沉玉叫人分发了各种预先找晏星奔制好的头套、罩衣和面罩,当场喊他们穿戴上。
头套等皆是寻常,但面罩却是缝了好几层,细细揉搓里头,好似夹着一些茶叶和柚皮,带上面罩,清爽的茶香和柚子香扑鼻而来,且十分透气。
因提前劝退了些人,所以东西仍有盈余,赵沉玉让人将多备下的面罩和剩余的东西带上,领着剩下的人出发了。
还未到堤坝,便远远嗅到极浓烈的臭味,犹如浓浓的黑烟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熏得人想扭头就走。
现下有了赵沉玉提前让人准备好的面罩,清爽的草木味冲淡了腐朽的尸臭味,让人心中越发感激于赵沉玉的心细。
到了堤坝旁,那儿已经等候了四百余人,由鄂州新任司马带来的罪官族人,他们穿着同样的麻衣,但风度身量仍然与旁边的百姓有明显区别。
赵沉玉没多说什么,让人同样将头罩和罩衣发下去后,便收手,没有给面罩。
那边发着东西,这边赵沉玉打量着堤坝。
放眼望去,这段堤坝与旁的堤坝并无不同,填了尸体的堤坝长度也不过十里长,但这短短的十里路,却是垒了万余人的尸体。
所有的的尸体都被湖泥和巨石掩盖在中间,要想将尸体搬出,就得先敲掉填充的湖泥和外头的巨石,才能触及其中的尸体。
赵沉玉看着,觉着这群官吏也是挺出乎意料的,若是要毁尸灭迹,一把火烧了反而干脆,埋了也是一件易事。
不知是哪个大聪明,将节省石料和毁尸灭迹联系到一起,使了这么一招。
赵沉玉叹了口气,点了人分工。
百姓挖坑,待尸体取下后,放入坑中集体火化;罪官族人们则将湖泥敲散,把外层的巨石取下,再搬下尸体,一段段地进行,防止尸体裸露引来野兽啃食。
分好工作,百姓们便有条不紊地动起手了,赵沉玉走了一圈四处瞧瞧,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精神抖擞、士气振奋,干得极其卖力。
一旁的罪官族人虽然默不作声,但也十分努力地干着。
唯独那边的富商公子们……
赵沉玉看着那边挺直着腰板的富商公子们,为着自己的仪容风度,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挖土。
挖出的土,比赵沉玉自己去挖坟时的还要少。
宽袖也未曾挽起,屡次垂落,惹得他们连连停下整理衣裳。
赵沉玉没有训斥他们,毕竟这是一个女尊国家,虽平时可自由行走,但对男子的名声和贞洁看得很重。
若是被赵沉玉公然训斥了……
只是一点不恰当的心思,不至于此。
赵沉玉走过去,被那群富商公子们瞧见,顿时有人心神动荡,动作越发缓慢。
她走过去,在众人偷偷的注视打量中,出乎意料地挽起袖子,露出两条雪腻细嫩的胳膊,从旁边提起铲子,走近到那一圈说道:
“可是不会使这铲子?”
语罢,赵沉玉提着铲子,两手毫不怜惜自己的娇嫩皮肤,用力握住铲子,倾斜角度插入湿土中,用力之大,让她胳膊上臂的浅薄肌肉微微鼓起,与之前相比,天差地别。
接着赵沉玉一手扶着铲子,上前一步用脚踹铲子后边,铲子便埋得极深,再使力压上铲子把手,深褐色的湿土便被翘起。
富商公子们愣愣地看着,如雪出尘的五殿下毫不顾及形象,随意地将袖子挽起扎紧,两条白皙胳膊袒露着,提着铲子大步走过来,挨得近的只觉香气扑鼻。
但这些却没有让他们升起一点的春色遐想。
他们呆怔地看着赵沉玉用力地铲着土,毫无形象和表情可言,有时一用力甚至眉眼嘴唇全部挤出一团。
她铲没几下,额边便渗出细汗,头上的发丝也凌乱地贴着脸颊和脖颈处,却没有停下整理,而是随意一抹额头的汗水,接着铲了几下,边铲着边耐心地讲解。
这样的五殿下,虽然弓腰弯背,发丝衣着凌乱极了,没有丝毫仪态可言,但却莫名地让他们觉着,此刻的五殿下比此前风姿出众时,还要更加高不可攀。
赵沉玉连连示范了好几次,铲了一大铲子的土,洒到一旁,顶着满头大汗,转身对着他们道:
“就是这般来,你们可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