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玉还未说话,还在思索着要依从礼教,还是跟着女主。
而赵归安便已经回应了。
赵归安心中本就因沈博雅而不虞,此时又有朝臣出来指责赵沉玉,更是不悦。
但赵归安并没有迁怒于左克,毕竟她也是忠于职守,因此赵归安只是冷静地开口:
“此事孤已求得母皇同意。”
左克愣了一下,仍然没有放弃:“这实在与礼不合,若上者不遵礼法,下者必效法,必定国不成国,家不成家,民生混乱,望陛下、殿下三思。”
这句话一出,赵沉玉的心停了一瞬,立刻偏头去看赵归安。
赵归安涵养倒是很好,没有勃然大怒,仍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许舍人出列反驳:“左御史未免危言耸听了。”
“礼法归根是由人所提出,遵从于天子,自古以来未有一成不变者。”
“若是不能因时因地因人而变,合乎当下,那礼法也终究是缚住双手的绳索。”
别的不说,能做文官的没几个不能言善辩的。
其中以御史尤为突出。
当下左御史来了劲,立刻回道:
“细枝末节无需在意,但无论哪朝哪代,皆无允许太女与皇女亲王同坐凤台的先例。”
说到这,左御史顿了一下,小小地瞥了一眼赵沉玉和赵归安。
注意到赵沉玉面上没有不悦,而赵归安也没有猜忌后,左克心中斟酌一二后接着说道:
“幸而如今同坐凤台的是五殿下,殿下心思纯善,但若是其他的皇女亲王得知,患寡而患不均,人心纷杂,必会引起祸患。”
赵沉玉看着台下那眉眼斯文,但气质却格外严肃犀利的左克。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只想问问这个御史。
她莫不是看不惯她?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本就害怕女主误会她,现在又来这么说。
赵沉玉已经可以肯定了,这就是女主又来试探她。
果然,上位者没几个没疑心病的。
赵沉玉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能沉默以对。
相较于台上的沉默,底下倒是吵得热火朝天。
先是左御史和许舍人之间的你来我往。
后又有大臣出列,不知何等心思地加入进来。
赵沉玉是目瞪口呆,听着听着不仅放松了,甚至想要来一点瓜子。
赵归安却是有点不耐烦了,屈指敲了敲御座的扶手。
台下的朝臣虽然吵得热火朝天,但也时刻注意着台上,见到赵归安的动作,立即安静下来。
赵归安平静道:“天下可是海晏河清了?”
“南方的水患可是彻底安置好了?”
“北方的匈奴之乱可是平息了?”
“诸位在此争论不休,可是对这些事情早有决算?”
“既然如此,便在明日朝会,将章程拟好呈上。”
“今日若无事,便退朝吧。”
语罢,赵归安便站起身,赵沉玉连忙跟着,底下的大臣们也赶忙跪下高声道:“恭送殿下——”
赵沉玉一路跟着赵归安,走出两仪殿,到了金鸾轿旁,赵沉玉仍然不知自己的明日在何方。
浑浑噩噩地跟着赵归安,进了御书房见了赵归安在书桌那坐下,才回过神。
赵归安看着赵沉玉就像一只误闯进人世的小松鼠,左顾右盼、慌慌张张,不知该怎么办。
见她如此可爱,赵归安的嘴角轻轻上扬,淡笑道:“愣着做甚?过来研墨。”
赵沉玉犹豫一瞬,还是走过去乖乖研磨。
现在想表明决心的最好方法,就是乖乖听话,苟到去了封地。
赵沉玉琢磨着,明日早朝看看有没有好心的大臣提起这件事,送她去封地。
她一定会感谢这位好心大臣一辈子的。
赵归安批着奏折,感受着赵沉玉的气息,心下顿感安宁。
御书房外,天清气朗,叶嫩花初,闲花淡春,鸟语风声入耳,是一片沁凉安适。
春日的微风自外吹拂进来,顽皮地与御书房中的纸张嬉戏。
一旁的内侍欲关窗时,却被赵归安示意退下。
内侍退出后,赵归安一手压住纸张,一边凝望着赵沉玉沉静研墨的模样。
赵沉玉研磨得很是认真,并未察觉到内侍们小心退下的举动。
她脸庞的两缕长发在窗口吹进的风中飘摇,几番遮挡了她的视线。
赵归安凝视着,终究没忍住,伸手轻轻将那缕长发别到赵沉玉莹白圆润的耳后。
赵沉玉一边研墨,一边在心里想着昨日看的话本,没想到会有一只略带薄茧的手,轻轻捻起她的长发。
那略微粗糙的皮肤划过她的耳廓,捻起那一缕长发,缓缓地、轻柔地别到耳后。
赵沉玉顿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跳了起来,慌忙躲到一边,惊疑不定地望着赵归安。
赵归安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见赵沉玉站得远远的,还略微皱着眉头,似是不解。
这样气定神闲的赵归安,却是让赵沉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赵沉玉缓了缓,勉笑道:“皇姐,这墨也研磨好了,可还有其他吩咐?”
赵归安微微摇摇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无事,你且……”
赵沉玉期盼着赵归安让她回去,眼神炙热地盯着女主那俊美冷冽的面容,不料赵归安红唇上下一碰,话音一转,说道:“且做那榻上歇息一二。”
虽然不能回去,但赵归安望了一眼,见那榻离这边的书桌,隔了一道纱帘,也觉着胜过在女主跟前当木头,谢过之后便直扑榻上。
到了那边榻上,赵沉玉原本以为该是无聊得只能发呆,没想到那小茶几下竟放着一本话本,还是她昨晚正在看的话本。
她想了想,一个乖巧听话,蠢笨无能得只爱看话本的皇女,比一个学富五车的皇女安全多了,便放心地拿起那本话本看了起来。
赵沉玉在那本入迷地看着话本,赵归安在这边批着奏折,看着赵沉玉原是一本正经地端坐着,后来越来越歪斜,直至整个人半躺在榻上。
赵归安目光柔和地望着那道婀娜的身影,而后轻声敲了敲桌沿,低声道:“送点东西给阿玉。”
微风顿了一瞬,又吹拂进来,带着轻不可闻的一声:“是。”
不一会,晚香便轻手轻脚地端着点心和茶水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那榻上的茶几上,竭力不打扰到赵沉玉。
但赵沉玉仍然注意到,她抬眼望了一眼点心和茶水,而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对这俊秀少年粲然一笑道:“多谢。”
语罢,也没等晚香回话,便伸手拿了点心,边吃边看,又沉迷到话本里了。
晚香望着那一张美艳绝伦的芙蓉面上,绽放出灿若朝阳的笑容,听着那一声极其有礼的致谢,心狂跳不已。
晚香也没有逗留,只是柔下眉眼,低声回道:“殿下不必多礼,这是晚香应做的。”
赵沉玉恍惚间听到晚香回话,便拨出一点注意放到眼前这温和的俊秀少年身上,有些许疑惑地望着。
晚香却是不再言语了,只是浅笑摇摇头,跪道:“晚香退下了。”
赵沉玉两眼亮晶晶的,点了点头笑了笑,便接着看话本了。
晚香退下后,又去赵归安的身边换了一壶茶,便得体地退下了。
御书房又重回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但另一边的大臣们却是鸡飞狗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