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枕栖倚着门窗,听雨声,听枫落,朦胧的水汽扑面而来,勾勒出一双凄凄冷冷的眉眼。
原以为将仙门世家的所有功法习完,境界突破至最高,就能与白光之下的人相搏,与天夺命。
可真到交手的时候,她才发现。
自己于他,如螳臂当车,如以卵击石。
这种挫败感,无力感,深入骨髓,直逼灵魂,令她恐慌,令她烦躁。
“我的错……就是不该是我自己吗?”
秋风裹挟着凉意破窗而来,发出剧烈的“砰”声,猝不及防,雨势骤急,声音缭绕耳际。
她不以为意,缓缓伸出手,接住雨水,控制力度,看着它们在掌心滚动,透着清浅的纹路。
“逃不出去吗?”
沈枕栖低低的念着,眼眸深处闪动着诡谲凄惨的光,突然,一个灿烂又绝望的笑在脸上绽放,最后以荒凉收场。
“那就玉石俱焚。”
素手紧握,一股无形的灵波向四周扩散,水花四溅,枫叶凋零,在斑驳的地面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凄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腥甜不受控制的涌上喉头,吐洒至掌心。
血水掺和,如红梅般盛开,触目惊心。
“你一个月之内不能用灵力,忘了吗?”
烟斜雾横处,一抹身影分开雨水,悄然靠近,语气带着无奈,“若是再病倒,我可没那么多生命法则救你。”
她仰望着眼前这个温和的女子,别过脸去,声音干涩:“我不需要你救。”
女子也不生气,将伞偏了偏,笑道:“不需要救,也救了这么多次,好歹我也是你恩人,你不得报答我吗?”
“只有两次,而已。”沈枕栖纠正着,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问,“你想让我如何报答?”
她在这世上孑然一身,除了仇恨,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了。
女子托着下巴,清润的眼上下打量着她,意味不明。
沈枕栖被她这种眼神看得直皱眉头,也跟着打量了一下自己,问:“想好了吗?”
游历之时,她会偶尔听茶馆的先生说书,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是津津乐道的一句话。
但女子和女子之间……又怎样相许?
况且,她时时刻刻都会失去自我。
这样的状态下,许给对方……会不会有点缺德。
这样的思绪一起,沈枕栖不免有些疑惑。
她竟然会在乎“德”这个字……
世界对她从未有过善意,她又何须念及德行,真是好笑。
“说话。”
女子似乎想清楚了,弯下腰,柔声说:“我想让你活着。”
她的眼神灼灼,涌着潮水般的暖意。
沈枕栖微怔,抿了抿嘴角:“我……一直在活着。”
虽然活得很辛苦。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这么活着。
女子眼睛澄澈,仿佛铜镜一般洞悉一切:“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按自己的活法,不再受人摆布。”
沈枕栖看着她:“你都知道?”
女子笑:“对。”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我?”
“嗯。”
“是……主神让你来救我的吗?”
修仙界一直有传闻,一日月照耀一世界,一千日月照耀一千世界,修行圆满,境界至高,就能踏破虚空,前往主神所管理的主世界。
主神是创世神陨落后的第一位神,悲天悯人,包容万物。
女子笑着点头:“我是神阁门徒,我会救你。”
沈枕栖抬眼望着女子,一向死寂如枯井般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名为希望的光彩。
原来神真的存在,和书上说的一样美好。
往后的几天,她都没有再擅自动用灵力,所处的这座城虽然也是修仙界九州之一,却因为灵力稀薄,修士不多,人烟也愈发的少。
她向来不喜热闹,这样的环境倒也乐得其所。
晨起练剑,午时听风,夜晚吐纳。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比如现在,她已经练完一套剑术,正准备去净手听风,女子还在藤椅上假寐。
“你不练剑吗?”
女子懒散的说:“我不擅用剑。”
沈枕栖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从未见过她的身手,她的身上也没有灵力波动。
“你所说的神阁门徒,对于实力是如何划分的?”
女子轻声回应:“没有明确说明,我只知道除了老师以外,大师姐是最厉害的。”
“大师姐?”
沈枕栖蹙起眉头,对于女子口中的这个人不由得好奇。
“师姐仙风道骨,天人之姿。”谈到这里,女子似乎来了兴趣,从藤椅上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一把云水剑纵横神阁。”
“……剑?”
“对。”女子点了点头,虚空一握,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我给你演示一遍。”
沈枕栖立于檐下,看着庭院中衣着素净的女子在风中席席飞动,丰姿卓约,灵动出尘,长剑如虹,婉若游龙。
“师姐在剑法上造诣高超,我只得其皮毛。”女子收了剑,笑道,“随意一舞,不知你看懂了多少?”
见她不答,女子又问了一遍,“你……看清了吗?”
沈枕栖当即反应过来,黑眸对上女子清润的双眼,脑海里全是刚才舞剑的身姿,点了点头:“看清了。”
“那你来试一试。”女子将手中的剑丢了过去,笑道,“此剑名为月流,只听我一人使唤,今日便借你一用。”
沈枕栖接过长剑,手指轻拂剑身,月流剑立马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女子见状,眉眼一弯:“看来,它很喜欢你。”
沈枕栖垂下眉眼,凭借着刚才的记忆,慢慢将剑法舞了一遍。
女子看得连连点头,眉宇间满是称赞之色,却又想到什么,秀眉一蹙:“师姐的招式多点到为止,你却习惯直刺致命之处。”
剑招于她而言,更多的是自卫和杀人,什么点到为止,宽以待人,她一概不了解。
一旦出剑,就是你死我亡。
但不知为何,见女子皱眉,沈枕栖心中莫名一慌:“我会注意的。”
“我不是责怪你。”女子摇了摇头,眸中带着暖色,“我只是担心,过于狠戾会伤了自己。”
沈枕栖立在原地,半晌没动,只是不断抚着剑。
她只晓得以命搏命,似乎从未想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