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红叶如火。
商刻羽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自己掌心纹和圆润的指甲，心思早已飘到了大江南北，哪儿还记得自家老爹正在上头喋喋不休的训话。
“我和你们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天骄弟子齐声回应，她跟着滥竽充数。
毕竟关于玄幽秘境，她不是新手，不需要新手教程。
话说，今天就是秘境开启的日子，按照惯例，需乘坐天衍宗至宝问天舟前往秘境所在地，其余天骄弟子皆已到达宗门，为何迟迟不见沈枕栖。
天骄大比的时候也是，说去落凡城处理私事，结果却是个借口。
这个人身上，到处是谜团，偏偏自己又不好意思问。
可恶至极。
“阿羽，阿羽——”
冷不防，一个声音传来。
她蓦地被惊醒，还以为腹诽某人，被当场抓了个正着，于是不假思索的回应道：“我没吐槽你！”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因为周围的同门弟子，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还有几个笑点低的憋得十分痛苦。
尤其广诚尊这厮，直接笑出声来。
“商刻羽！”和阳尊面色铁青，怒斥道，“你三番两次不敬师长，该当何罪！”
傅白舟连忙出声道：“邢老……邢师叔，师妹不是有意的……”
和阳尊瞪了他一眼：“你也想一起被罚吗？”
二师兄缩了缩脖子，朝自家师妹投过来一个爱莫能助的怜悯眼神。
“想来是这几日过于劳累，才会如此失态。”广诚尊笑着开口，“邢师兄何须动怒？”
商刻羽心头惊讶，这个一直给自己施压找事的“广诚尊”，今天竟然会帮她说话！
察觉到她的眼神，广诚尊不动声色的朝她挑挑眉。
商刻羽收回视线，嘁了一声。
外来人，心机叵测，鬼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前往百川庭，准备上问天舟前往秘境。”商不明扫视了一下弟子，将眼神落在傅白舟身上，“白舟留下。”
傅白舟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去了问道殿内室。
商刻羽一路随着人流来到百川庭时，隋泠早已按商不明要求，将问天舟启出。
初升的阳光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白衣执剑，仙人之姿。
可惜，是个木头。
“师姐！”
商刻羽唏嘘一番，抬手打了个招呼。
隋泠微微颔首，走到她身侧，又是拎着刚才的事，劝告一番，让她以后多加注意。
商刻羽头疼，给自家师姐在木头的标签旁边又打了个“古板”的字眼。
“你最近有见慕师姐吗？”
“失心阁不容外人入内。”
“……那你有……想见慕师姐这个念头吗？”
“修炼时最忌讳被打扰。”
商刻羽加重了某个字，继续问：“你……想都不想吗？”
隋泠看着她，一脸平静：“师妹，你今日的话，很多。”
好吧，没救了。
商刻羽无语扶额，抬眸看向另一侧。
有个身影熟悉的红衣女子正背对着她，肩头抖动，不知在干啥。
难道最近的人都情伤了吗？
“喂，这位道友，你又是怎么了？”
商刻羽拍了拍那人肩膀，柔声询问，结果转过身的是一张笑得格外放肆的明艳脸蛋。
肤如凝脂，目若桃花，眉间花钿熠熠，愈发妩媚动人。
“姬玥……”商刻羽用识海一探，惊呼，“你的媚术又精进了？”
姬玥抛了个媚眼，娇笑：“怎么样？要不要姑奶奶给你编个美梦？探探你心里的意中人？”
商刻羽下意识的后退，连连摇头：“无福消受，无福享受！”
姬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慕乐那个蛮丫头呢？”
商刻羽将前几日的事说了出来，姬玥笑得更开心了。
“真看不出来，那刁蛮大小姐还挺痴情。”
姬玥偷偷瞄着旁边的隋泠，轻声道，“她化不开这个冰疙瘩，不代表别人不行。”
商刻羽心里一嘎噔：“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姬玥嘴边坏笑，“比试又不单指修为，我在其他方面赢过慕乐，也算比她强。”
商刻羽咬牙切齿：“妖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姬玥不怒反笑：“合欢宗本来就亦正亦邪。”
商刻羽懒得和这个妖女多说废话，正准备去告诉隋泠让她多加小心，谁料姬玥早已看出了她的意图。
红袖一挥，铃铛声伴随甜香蔓延开来，眼前景物顿时恍惚。
“我改良版的媚术，便宜你了。”
姬玥全然不在乎商刻羽的眼神有多气愤，弹了下她的额头，就胜券在握的朝隋泠走去。
商刻羽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同时也对姬玥媚术进步之快感到惊讶，连自己傲世境的修为都参不破，对方这几日难道有什么奇遇？
“叮铃铃……”
铃铛声随着清风不断侵扰她的耳膜，商刻羽感受着掌心沁出的汗，闭着眼默念了三百多遍清心咒。
眼不见心为净。
“你在做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清冽流水般缓缓卷到心窝处，商刻羽不由得睫毛微颤，用力闭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再问，商刻羽莫名松了口气。
原来，破媚术的窍门就是闭眼、不看、念经三部曲啊。
突然，面上多了一抹清凉的触感，轻轻痒痒，酥酥麻麻。
掠过嘴唇，鼻梁，慢慢向上沿……
指尖在眉目处停下，摩挲描摹，轻柔至极，宛若对待世间最好的珍宝。
商刻羽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睫毛一颤，睁开一条缝。
视线正好撞入沈枕栖墨玉般深不见底的眸子，螺旋深处正有一抹柔和惑人的笑意漾起，勾魂摄魄。
“真的是你……”
媚术可化为对方的意中人或者最重要，最怀念之人。
没想到，她心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沈枕栖……
“当然是我。”
沈枕栖薄唇翕动，眉宇间流露着几分无奈。
她当初本不想离开天衍宗，但那黑袍人多次传信于她，要商量关于秘境中那件东西的事以及“唤醒”之术。
她只得寻了个借口，再次去了囚牛崖，这也让她知道了一件事，宋莲生和黑袍人是师徒关系。
其余外来人和他们也并非是同一阵营。
她对剩下消息不感兴趣，草草了事，就回了天衍宗。
没想到刚来，就看到这个傻姑娘呆呆的站在原地，还闭着眼。
商刻羽欲哭无泪，小声嘀咕着：“人也见了，经也念了，这该死的媚术到底怎么破啊！”
媚术……
沈枕栖一向能捕捉到华点，再看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姬玥，心里瞬间门清，嘴边缓缓勾出一抹促狭的弧度。
步步逼近。
商刻羽喉头滚动，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的女子，结结巴巴道：“你！就站那儿！别动！”
沈枕栖一双黑眸笑意盈盈：“你不想见到我？”
“我……”商刻羽一时不好回答，既然不想，为何会在媚术里看到她，既然想……这话也说不出来啊！
“媚术以思念为引，欢喜为因，可编织成一场心心念念的幻梦，令人沉沦其中。”
沈枕栖黑眸中流转着无尽温柔，一遍又一遍低声念着她的名字，缠绵婉转，缱绻萦绕，“阿羽，你愿意吗？”
商刻羽心头微动，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在飞快翻转，这一刻，她竟然无法做到冷静的去思考。
幻境！幻境！四圣试禅心！
一切所见皆是虚妄！
“啪——”
后脑勺被人拍了一巴掌，商刻羽吃痛，怒气冲冲的瞪着来人，却看到一双泛着嫌弃的清浅眸子。
“欸？二师兄，你也被用媚术了？”
傅白舟给了她一个暴栗，大声道：“媚什么术！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上问天舟，你却在这儿发愣！”
商刻羽环视四周，一船的弟子都在皱着眉看她，隋泠和姬玥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原地。
再一转眸，是沈枕栖那张清逸绝伦的容颜和……上扬的嘴角。
“你！又戏弄我！”
沈枕栖纤眉一挑，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阿羽，玄幽秘境尚在中州，切莫耽误行程，惹他人不快。”
说罢，飞身越上问天舟，惊鸿照影，清风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