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颜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猛地察觉到门口的声响,看过去时对上元景微微张开的嘴巴,一脸惊诧。
但也不过片刻,元景就恢复了正常,慢悠悠走到近前推门进去。
锦颜紧随其后,但才踏入进去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苦药味道。
她心口被提起来,不自觉攥紧拳头。
元景点了屋内的烛火,房间里的一切都映入眼帘,床上确实睡了个人,闻衍一身白衣躺在那里,身上没盖任何被褥。
他周身都泛着冷意,面容安详,却透着十足的寒凉。
冒着热气的药被元景灌入他唇中,对方无意识吞咽下去,紧闭着的双眸动了动,锦颜心底立即生起希冀,却很快消失不见。
他依旧没睁开眼。
一切像是一声沉闷的惊雷,悄无声息中让锦颜呆愣在那里。
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还以为是在做梦,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下,眼底泛起泪光。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元景端着药碗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睛分明有话要说。
锦颜跟着他一起出了门,一股冷风吹来,她赶忙关了房门。
行尸走肉般跟在元景身后,直到对方停住,她才机械般侧头,“怎么回事?”
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晦涩沙哑,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元景叹了口气。
沉重的雪夜,这样的叹息声太过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去平州城之前,我给他算卦,他九死一生,会有大难,可死局中又暗藏生机,当时就觉得奇怪。直到他安然无恙回来,身边跟着个你。”
说着,元景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锦颜,“思来想去是你的影响,于是我回了趟不周山,在他先前居住的地方寻找,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锦颜,你命不该如此,我以为只是续命,谁知道他还为你换了命,从此后就与你绑定在一起,受你的影响也是正常。”
元景声音低沉,威严,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
锦颜张了张唇,许多事情突然变得有迹可循起来,她本以为重生归来是天意难违,可若是人在逆天而行,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觉得鼻息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手捂着胸口,双腿开始发软,却依旧挺直背脊,问道,“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世上之事有因有果,他扰乱了你的因果,改变整个家国格局,就该当是他要承受的苦楚。”
元景已经尽量在显得严苛,声音中却依旧藏了心疼。
这是那日从锦王府回来时,闻衍和他说的原话。
元景后悔,后悔教了他一身本领,后悔让他走上这条路。
“没有办法了吗?”
锦颜平静得诡异,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只剩下一颗心还在跳动,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却又浑身都透着窒息。
眼泪悄无声息落下,她却丝毫未觉。
没有办法了吗?
她在问元景,也在心底一点点问自己。
元景没说话。
他只有沉默。
今日锦颜若是不找上门来,他也没打算说的。
闻衍走到今日这一步,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后果,明知道杀人会自伤,却杀得比谁都疯,明知道改命会自伤,却义无反顾……
他改变的哪里是一个普通人的命?
锦颜的命哪里是他能改的?
他们这种人,稍稍有些理智的都会远离这样的人,生怕自己影响了她的命格,他倒好,自己凑上来,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下山时我以为只是在贪图富贵,要与他断绝关系,谁知道他竟是为了你。”
元景说完这话后就走了。
国师府的雪没人扫,地上深深浅浅的都是他的脚印。
他教出了个比他厉害的徒弟,本该骄傲,如今落了满身的孤寂。
管不了!
元景满身无奈,他一直都管不了他。
锦颜依旧立在那里,冬夜的风是真冷。
她的眼睛变得模糊又清明,清明又模糊,浑身都没了知觉,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直到落了满头的风雪,她浑身没有了任何暖意,才转过身去。
脚才提起来,人已经摔在地上。
噗通一声!
疼得眼泪簌簌地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洞来,洞里又盛满泪。
呜咽声轻轻浅浅,一直都很低沉,只有她的双肩猛地抽动,娇弱的身子就这般陷入雪中,不肯再动作。
她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的。
为何从来没想过?
他怎么会总恰好出现?他为何对自己这般特别?他为何总在克制?
他好像很爱,又好像不爱。
“阿颜?”
狐疑的声音传来,锦颜陡然顿住,她抬头时撞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有人立在长廊下,门口的灯笼发出细微的暖色光芒,照不暖他苍白的病态的面容。
风吹了他的银发和衣袂,那是从未有过的破碎,让她整颗心脏被一个大手掌猛地抓了一下。
好疼!
“你怎么来了?”
闻衍看清眼前的人真是锦颜的时候,下意识就冲了过来,步履仓皇。
他把地上的人捞起来,瞧着已经湿透的衣服,又感受到她浑身的冰冷,眉目皱了皱。
锦颜只痴痴傻傻地看他,看他的焦虑,看他的心急,看他的懊恼,看他的心虚……
“什么时候来的?”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身上传递到自己身上,锦颜被他压入怀中,那双宽厚的手掌在发抖,却依旧将内力输送到她身体里去。
锦颜忽然抓着他手腕,拽下来。
在闻衍狐疑和破碎的目光中,她扯开笑来,“我想你了。”
短短几个字,让他身形猛地颤了一下,“阿颜……”
“不带我进去么?”
锦颜在他还未说话的时候就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