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悦溪垂下眼眸,若无其事拆着手上的膏蟹。
锦颜和朱锦珂都沉默下来。
门外没人再说话,风吹进来,带着秋日的干爽,也仿佛带着太子下聘的喜庆。
萧统这番重视,给足了肖淑云脸面,更是向世人宣告对她的在乎。
“嘶……”
萧悦溪的手被螃蟹的钳子戳到,立即有血汨汨往外冒。
她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将手指放在唇上吮了吮,又继续拆。
她动作不快,很是闲适,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能入眼。
“你们怎么不吃?过几日明月楼开楼,我用古琴弹奏一首如何?我与亦诀一起。”
她笑说了句,嫩白地蟹肉搁在嘴中,细细咀嚼。
又道,“许久不弹奏,但想来也不会差的,亦诀很会吹箫,与古琴的声音正好凑在一起,到时候若是能有初一他们伴舞就好。”
“好!”
朱锦珂点头,“但是我明月楼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这些天你们都要去那里封闭训练。”
萧悦溪顿了一下,掀开眼皮,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分明还是原先的熟悉模样,里面的情绪却早已变化,锦颜看了为之心惊。
只见她深吸口气,笑了,“好啊,好好准备。”
这天,她吃了八只螃蟹,桌上的螃蟹基本都被她吃完了,锦颜和朱锦珂拦都拦不住。
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日头偏西的时候,她才起身、漱口、擦手,然后回了公主府。
锦颜想去陪她,却被萧悦溪拒绝。
“颜颜,我们都想过会有这一天的,我没事。”
她蹭到她面前,将下巴搁在她肩膀,声音轻颤,但到底还稳重。
锦颜伸手揽着她的腰身,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她那般鲜活大胆,虽穿着露骨的衣裳,却张扬明媚,与如今的萧悦溪倒成了两个样子。
“都会过去的。”
“是啊,我们各自都有光明的未来,都有相伴一生的人。”
萧悦溪轻叹了声。
她没告诉锦颜,肖淑云与旁人不同,因为他们自小的情谊,更因为肖淑云小时候救过她的命。
她想她会祝福他们。
锦颜回了国师府没多久,亦诀急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
瞧着他狂奔向自己,一脸的焦急。
“求郡主救救殿下,她腹痛不已,却不肯看郎中,我……我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亦诀直接跪了下去,眼睛发红。
锦颜愣了愣,“许是吃多了螃蟹的缘故,你无须担心。”
虽说了这话,但她还是提起裙摆快步往外走。
到了公主府时发现萧统也在,房间内一片狼藉,地上是被打翻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散了一地,萧悦溪坐在床榻边的地上,头发凌乱,通红着眼睛,怒目直视萧统。
“这里是公主府!我才是这里的主子,太子皇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她眼底带着恨意,真真切切。
萧统身子晃了晃,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他失神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只是沙哑着道,“孤只是给你送药过来,孤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皇兄的关心,皇兄回去吧。”
“溪儿……”
萧统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像是山河日月陡失了颜色。
锦颜和亦诀到了现场时就看到这样的画面,房间里的人也看了过来。
“你们出去!”
萧统冷声说了句,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亦诀却并不动作,反倒是迎着他的目光到了房间里,“公主,地上凉,咱们起来。”
他声音温柔似水,手搀着萧悦溪的手臂,试图把她扶起来。
见萧悦溪不动,他干脆也跟着坐在地上,“还痛不痛?我让郡主来陪你了,你若是不开心,和她说说话,好不好?”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你总说她聪明,她定能帮到你的对不对?”
亦诀太温柔了。
他的话像在哄着小孩,目光直直的盯着她,不带任何侵略性,只软乎乎的、亮晶晶的,漾开满满的月光。
豆大的泪滴从萧悦溪脸上滚落,她侧头,茫然看向亦诀,又忽然笑了,“我不痛了,阿诀在,我就不痛了。”
“萧悦溪!”
萧统失控地呵斥了声,嘴角噙着冷笑,“来人,把亦诀给孤带下去!”
他话音才落下,身后立即出现两个黑衣人,亦诀几乎没有抵抗的就被人给拎起来,萧悦溪眼疾手快抓着亦诀的手腕,整个人也被拉起来。
“萧统,你别太过分!”
她再也承受不住,扬着声音说了句。
眼泪汇聚成两条溪流,在白净的脸上划过。
两人相互看着彼此,谁也不让着谁。
萧悦溪不肯松手,冷声质问,“请问,太子殿下有什么资格处置本公主的驸马?”
疏离和陌生,让萧统瞳孔陡然缩了缩。
他少见的失控,依旧与她有关。
“你的驸马?”
“……”
“萧悦溪,你是愈发长本事了啊!”
“比不得太子殿下,即将要娶青梅竹马,应该开心的吧。”
“你……”
“也请殿下把在公主府的人都撤回去,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殿下对自己亲妹妹念念不忘呢。”
她声音很轻,以至于在门口的锦颜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知道萧统怒不可遏,甚至没忍住吐出口血来。
他苍白了脸盯着她,萧悦溪却笑着一步步后退,紧接着屈膝行了个礼,“恭送皇兄。”
萧统看了眼亦诀,对方依旧是眉眼低垂的样子,温柔且坚定地看着萧悦溪。
他深吸口气,一步步后退。
到了门口时,迎面对上锦颜。
锦颜匆忙行了礼,往一旁让了让,实在是刚才的情况太特殊,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萧统深深看了她一眼,“帮我……”
话才出口,他忽然顿住。
一时竟想不起来应该让锦颜帮他做什么。
帮他劝劝萧悦溪吗?劝什么?
劝她早些放下,还是劝她不要放下?
他茫然无措,眼底竟露出孩童般的脆弱。
锦颜撞入一双复杂的眼眸,心底更是一惊。
这是还是处处算计的太子么?
“罢了,她开心就好。”
“殿下应该知道如何让她开心。”
锦颜不卑不亢地回了句。
萧统往肖淑云府上下聘是有原因的,但他若不说,萧悦溪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