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上，上朝的文武百官习惯性半眯着眼睛，等丞相南宫复说一声“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然后回家睡回笼觉。
结果一进殿，殿堂上专门为监国太子设的座位上，赫然坐着腿骨摔断、卧床不起的太子殿下？
众臣面面相觑，齐刷刷跪了下去，“臣等参见监国太子殿下！”
太子萧明琰微微一抬手，“众爱卿免礼平身！”
身边的多福拢着袖子高呼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从进殿开始就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南宫复，睁开一只眼睛瞄了身后的朝臣一眼。
偌大的朝堂之上，没有一个朝臣站出来上奏国政。
静的跟殿下站着的都不是活人一样。
南宫复得意地瞄了一眼差不多三月未见的萧明煜。
萧明煜理了理衣襟和袖子，走出行列来到朝堂最中央，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奏折，“臣，萧明煜，有本启奏！”
多福还没有走下御阶，就听萧明煜清朗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臣要弹劾常州知府陆远征，借天灾私吞赈粮、鱼肉百姓，致使岭南百万灾民无黍可食、饿殍遍野，其死罪一；与北庆杀手鬼刺勾结，清除异己、刺杀朝廷命官，其死罪二；与越州知州勾结暗中修建私兵坊，私造兵器，妄图谋逆，其死罪三！陆远征枉顾朝廷法度，罪无可恕。所犯之罪，臣已将证据祥列奏章之上，请呈太子殿下！”
萧明煜话音落，朝堂之上出现了短暂的、令人不安的死寂。
片刻之后轰然炸开了锅。
满朝文武大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一脸好奇，有的满脸震惊，还有的脸色蜡黄，两股颤颤，不过几息已然汗湿重衣。
南宫复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萧明劼在不断地朝他使眼色，他只好上前一步，道:“豫王殿下，据老臣所知，在殿下将陆远征押解乾州府当日，陆远征暴毙而亡。殿下所呈，可有证人、证据？陆远征，又是怎么死的呢？”
有大臣附和，“是啊，若是陆远征有罪，豫王殿下为何不将其连夜押解京城问罪，而是将其押往乾州府，致使其暴毙身亡，死无对证？”
“老臣还听说，豫王殿下在陆远征暴毙次日，将其首级砍下祭天，又将其余押解入乾州的朝廷官员，尚未开审定罪就吊死在城门桅杆上，还不许他人祭奠收尸，是否有些枉顾朝廷法度，行事太过暴戾凶残了？”
曾文义上前一步，揖首礼道：“启禀太子殿下，老臣以为，岭南旱灾，其中一些细节确实有待推敲。豫王殿下亲往岭南布赈救灾，想必有些事比远居京城庙堂之上的朝臣更清楚真相。常州知府无论死因如何，在岭南灾情处理上也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如此渎职怠政，虽死不可恕其罪。既然豫王殿下有奏，殿下和诸位臣工不妨听听豫王殿下所奏，再商议其他也不迟。”
太子微微点头，让一旁的东宫太监总管多福将萧明煜手中奏章呈上来，展开之后仔细。
萧明煜道:“太子殿下容禀，自岭南旱灾伊始，朝廷先后几次拨下赈粮，总计百万石粮食。臣赶往岭南之后，曾走访过当地灾民。”
“去年旱情自中秋开始，那时秋粮收获在即，夏粮大丰收，百姓家中存粮本可安然度过今年春天。朝廷赈粮若按时按量发放，也可帮助灾民安然度过夏秋两季。然去年秋季，突然有人高价收购粮食，致使百姓售空家中存粮，后，朝廷赈粮又被陆远征恶意拦截，并以常州无粮为由，将灾民赶往乾州府。”
“臣前往乾州府时，数十万灾民在有心之人挑拨之下正前往肃州。灾民一旦发生暴动，必定会对肃州造成很大冲击。作为朝廷官仓、军仓重地的肃州一旦沦陷，首当其冲就是京城！”
“然臣在暗访中，在常州城东的邬堰湖东侧山洞里，发现了数百万石粮食，其中有去岁新粮也有朝廷发放的赈粮。由此可见，岭南灾情，是天灾，更是早有预谋的人祸。”
“灾民暴动，后果不堪设想，臣如果不用重典，用陆远征及其同伙的人头平息民愤，如何能在无粮无兵的情况下阻止这场暴乱的发生？”
“陆远征押解至乾州府当晚就被人灭口，可见杀人者不仅知晓灾情内情，更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担心事情败露才会不择手段杀人灭口。”
“杀人者，北庆鬼刺！”
“此幕后主使者正是用鬼刺与陆远征联络、策划，在陆远征事败落网后，迅速将其灭口。”
刑部尚书道:“豫王殿下，口说无凭，殿下又是如何确定，是鬼刺杀人灭口？这鬼刺，又是谁主使的呢？”
萧明煜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卷轴，呈给多福，“此卷轴内，是陆远征遇刺当晚，乾州府仵作验尸手书，以及乾州知府梁实秋和钦差曾钧仲的签字确认。杀人手法与十七年前前吏部侍郎江慎相同。”
他笑了笑，“是谁主使……”脑海中有个声音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响起，“当一件事想不通时，往利益上想，就能想通了。一件案子的发生，谁是幕后主谋，这要看谁才是整件事的受益者。”
南宫复一脸怒容，“荒谬！信口雌黄！无凭无据，妄下定论！”
萧明煜道:“丞相大人说的是。臣也担心诸位大臣不相信，所以，臣将陆远征妾室的弟弟、负责看管邬堰湖藏粮的洪宝柱带了过来。”
南宫复官威赫赫，拉长了声音不悦地道:“豫王殿下，这里是朝堂！商议国政所在，不是审讯犯人的衙司！”
萧明煜皮里阳秋笑道:“丞相大人莫气，洪宝柱还在宫外等着。没有太子殿下钧旨，臣也不敢让他上殿啊。”
太子道:“传洪宝柱。”
洪宝柱哪见过这阵仗？早在进宫路上就已经被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骁骑卫吓破了胆子，一进大殿不等盘问，就竹筒倒豆子，将他姐夫陆远征这些年所做的事、接触到的人，统统交代了个遍。
有些东西，甚至连萧明煜都不知道。
朝堂上鸦雀无声。
太子“呵”的轻笑一声，突然用力一拍案几，大声爆喝，“骁骑卫何在？！”
“是！”
咔咔两声铁器相击声响，殿门外两排全副武装的骁骑卫走了进来。
太子下意识看了萧明煜一眼。
萧明煜神色冷凝，唇线绷的笔直，不着痕迹点了下头。
太子这才强忍着内心的忐忑，道:“陆远征私征新粮、藏匿赈粮试图激起民变，勾结庆国杀手、私造兵器，意图谋逆。将陆府抄没，其三族之内悉数关押。待复审结束，如罪名属实，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处以腰斩！”
南宫复皱起眉头，上前一步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