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煜挑眉,“卿卿此言何意?”
“那次傅大人押解犯人回京,我娘也带我去看了的。当时我就觉得,那常州知府似乎被人动过手脚。可我娘说,那桩案子已经盖棺论定,没有回旋余地了。”
萧明煜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后来,补缺的岭南布政使和驻军将领和常州知府,都是南宫复举荐。”
萧明煜笑了笑,道:“且不说当年案情真相如何,不知不觉间,辰国朝野上下,这十几年的时间,官员调职补缺、渎职裁撤、十有七八。如果,有人别有用心提前布局,或许有一天,不费一兵一卒,这萧家的江山,就该改姓了。”
这一切的动作,南宫复都做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在朝堂上、在政事上,南宫复都是兢兢业业、忠心不二的能臣。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他落水之后楚承安遇袭,他对那次袭击他的目的起了疑心,继而顺藤摸瓜暗中调查了这些年,真的很难发现这一切。
楚云卿听的寒毛倒竖,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至于吧?”
萧明煜含笑的眼神直直看进楚云卿眼睛里。
楚云卿道,“可,他是文臣。”
文臣,没有兵权,如何搅弄风云,改天换日?
“他现在是大辰王朝的擎天之柱,是满朝文武的主心骨,是父皇的肱骨大臣,还是太子的老师。古往今来,朝臣势力盘根错节。且不论各地驻军将领,便是边关将士在朝中也不乏人脉。”
萧明煜自嘲一笑,“如今南宫丞相的钧令,可比圣旨有用的多。如果……”他笑着看向楚云卿的眼睛,“如果,这次岭南旱灾处理不当,灾民暴乱,引发战火,南宫复,未必不是民心所向。”
楚云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太可怕了!
她问,“那,殿下,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岭南大旱,是灾难,也是一个契机。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我打算从十年前的案子下手,查找当年的真相。如果傅原真的秉公执法,那便最好不过。可若是案子另有隐情……”
萧明煜轻嗤一声,“我前些时日接到六叔飞鸽传书,鬼刺,曾在肃州一带现身。而肃州南边,就是乾州府。”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相邻的圈圈,轻轻点了几下。
萧明煜没说太多,云卿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乾州府是距离受灾地区最近的城池,也是朝廷安排的发放赈粮、救济灾民的几个主要城池之一。
那里聚集了大量的灾民。
而肃州,则是辰国军需粮仓重地。
一旦乾州府爆发民乱,第一个受到波及的就是肃州。
萧明煜不动声色更加靠近楚云卿,握住她安放膝上的手,“谨之已经去了乾州,我们接下来,就去常州府,拜会一下我们这位知府大人。”
楚云卿垂眸,看着覆在自己手上那只骨节分明、养尊处优的手,用力将手抽了回来,“是!”
去常州就去常州,抓她手干嘛?
登徒子!
看着楚云卿瞬间冷若冰霜不爽到极点的脸,萧明煜抬手摸了摸鼻子,无声地笑了起来。
两人吃了点干粮,休整两刻钟,随即上马赶路,在第二日日落之前总算赶到了常州府隶属的邬桥县。
邬桥县原本在辰国地图上并不存在,是十年前从邬堰湖冲下来的那场大水堆积起来的淤泥,形成的一处平坦地。
淤泥肥沃,越来越多的百姓在此处开垦荒地、安置家产,慢慢变成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县郡。
而现在,这个曾经给了那些灾民希望的土地,因为旱情,蛛网一样裂开了两指宽的口子。地里的禾苗在没有彻底干枯时就被拔出充饥,几万亩土地放眼望去只剩一片荒芜和凄凉。
八月初的晚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萧明煜牵马站在一处田畦上,沉默的背影在黄昏的余光中看起来格外孤独落寞。
楚云卿上前一步,轻声唤道:“殿下?”
萧明煜回神,眨去眼中的泪花,长叹一声道:“走吧,我们去邬堰湖看看。”
楚云卿将劝他休息的话默默咽了下去,拱手应是。
邬堰湖在常州城上游,地势比常州城要高,占地面积有两个常州城那么大。
如今的邬堰湖,像一一只又窄又长的漏斗,高高悬架在常州城头上。
湖底的淤泥也干得裂开了口子。
萧明煜站在湖边岸堤上,喃喃说道,“真的是,太久没有下过雨了!莫非,这真的是苍天向我萧氏降下的警示和惩罚吗?”
“吱吱——吱吱——”
突然,一阵细碎的奇怪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楚云卿低头一看,萧明煜所站位置不远处的岸堤下,有两只肥硕无比的耗子正扭在一起,打的难舍难分。
萧明煜看着耗子,苦笑一声,“这老鼠如此肥硕,看来日子过得比百姓要好。”
楚云卿心中一动,轻声道,“殿下说的对,说不定这老鼠,吃的确实比百姓要好。”
萧明煜转头看着她,不明所以。
楚云卿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指尖一弹,小石子“嗖”的一下砸在一只老鼠头上。
被打中的老鼠四肢抽搐瞬间倒地,另一只老鼠惊慌失措迅速逃离。
萧明煜见楚云卿过去提起老鼠尾巴,笑道,“怎么,这是今晚的晚餐吗?”
“殿下莫急,等会儿您就知道了。”
她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线团和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将线团一端系在老鼠后腿上,另一端系上铃铛。
萧明煜看着她将老鼠放在地上,疑惑地问道:“卿卿这是?”
“如今旱灾严重,田间早已不见一粒粮食,百姓家里能吃的全都吃了。人尚且饿死无数,这些老鼠为何却生的如此体壮膘肥?”
萧明煜恍然大悟,“不错,所以?”
楚云卿用下巴点点脚下那只睁开眼睛耸着鼻尖四处乱嗅的老鼠,“或许,它可以告诉我们答案。跟上去吧。”
老鼠下了岸堤,身后的铃铛一步一响,吓得老鼠拼命逃窜,不一会儿就下到了湖底。
萧明煜道:“这老鼠不会被身后铃声吓得到处乱窜吗?”
“老鼠跟人一样,受到惊吓第一反应就是回到它认为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它的老窝、或者它自由自在生活的地方。”
楚云卿一边轻声解释,一边疾步如飞,“殿下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