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夕回头一看,那些纠缠在一起的人群已经散开,两三个彪形大汉呼喝着追了过来,“站住!”
“站住!”
披头散发的薛大娘提着裙子,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因为丢了抹胸,松散的衣襟在跑动中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脯。
她拿扇子指着江月夕,跑得气喘吁吁,“死,死丫头!别让老娘逮着你,不然,非扒了你的皮!老娘,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你,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身后沉重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那座牌楼却仍然遥不可及。
江月夕心里越来越慌,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飞到目的地。
“驾!驾!让开,快让开!”
随着呼喝之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街道另一端出现了两人两骑,自西向东向这边急驰而来。
街上行人惊呼声一片,纷纷避向路边,有些慌不择路,直接跌在了路边的小摊子上。
原本安然有序的街道一片混乱。
马蹄声很快逼近,马儿庞大的身形如同一片乌云罩在头顶。江月夕刚要躲开,腿却是一软,“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上。
“吁!”
“希律律律……”
马在江月夕身边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马蹄直直朝着江月夕砸了下去。
江月夕下意识闭上了眼。
在一片惊呼声中,一个人影如展翅大鹏,从人群中飞掠而至,“砰”的一掌击在马前臂处,竟硬生生将马儿击转了方向。
接着,他足尖点地,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捞起地上的江月夕,再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落在街道旁。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骑马的劲装男子一见,立刻下马,快步走到救了江月夕的男子面前,低头拱手一礼,“楚大人!”
“嗯。”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江月夕头顶传来。
江月夕努力抬起头,逆着阳光看向那个刚刚从马蹄下将她救出来的男子:他的身体,像山一样挺拔,冬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肩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穿着一身青色棉布袍,灰白的头发用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挽在头顶,那双历尽沧桑的眼睛透着览尽人间冷暖世俗的阅历与智慧。
站在他的身边,江月夕的心莫名安稳了下来。
她轻轻扯了扯老者的袍角,见他没有留意,又轻轻扯了扯。
青袍老者低下头,大掌落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温声问道:“小娃娃,怕不怕?”
江月夕摇了摇头,甜甜一笑,露出两颊深深的酒窝,“伯伯,谢谢您!”
这当口,蔡阿福和薛大娘他们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得站在距离老者五六步远的地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薛大娘用力推搡了蔡阿福一把。
蔡阿福会意,上前两步先朝老者谄媚地欠了欠身,接着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朝江月夕喝道:“死丫头,给我过来!”
江月夕瑟缩了一下,拽着老者的袍角,往他背后躲了躲。
老者留意到江月夕的动作,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低下头轻声问道:“小娃娃,他是你什么人?”
“回这位老爷,这丫头是草民的闺女。”蔡阿福谄笑着抢过江月夕的话,又朝她一瞪眼,“还不到爹爹这里来?!”
江月夕拽了拽老者的袍角,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才瞪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怯生生地道:“他不是我爹爹。”
“胡说八道!”蔡阿福眉毛一竖,恶声恶气地道:“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我不是你爹,难不成你是我爹?”
远远围观的人“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江月夕抿了抿唇,大声道:“你不是我爹,我爹叫江慎,我娘叫静仪……”
“死丫头,你给我闭嘴!”蔡阿福脸色瞬间惨白,惊慌失措地看了老者一眼,一步抢到江月夕身边,伸出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再敢胡说八道,看我撕烂你的嘴!”
他朝着老者讪讪一笑,“这丫头,魔障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谁教她的真是。”
“我没撒谎!”江月夕用力抓住青袍老者的衣角不放,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我叫江月夕,我爹爹叫江慎!你根本不是我爹,我是被你偷来的!”
“什么偷,是别人送……”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蔡阿福神色仓皇迅速闭嘴,不顾一切用力撕扯着江月夕,将她从老者身后拖了出来。
老者伸手挡住蔡阿福,肃然道:“且慢!”突然他目光冷凝飞起一脚将蔡阿福踹了出去,同时暴喝一声,“闪开!”
话音未落,“啾——啾——”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几道弩箭从街道旁的茶楼二楼窗口破空而至。
江月夕眼前一阵乱晃,整个人已经被提着飞了起来。
她只听到耳边“乒乓”一阵乱响,先是男人痛苦的惨叫声、肉体倒地的闷响,接着是女人歇斯底里、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骤然撕裂了整条街巷。
等纷乱过去,江月夕从老者指缝里看到了仰面躺在街心的两个大汉。
这两个男子,都是薛大娘手下的打手。
他们一仰一卧,静静地躺在地上,鲜血从额头和脖颈处那圆圆的洞口,像喷泉一样咕噜噜往外冒,在地上蜿蜒成溪。
肢体还时不时痉挛几下,人却早已经气绝身亡!
蔡阿福被人踹倒在墙边,面无人色蜷缩着身子抖成一团。
在他头顶上方不足两尺处,一根幽黑的弩箭深深嵌入墙中,向人们无声彰显着它飞驰而来的速度与力量!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茶楼二楼飞身跃下,疾步走到青衣老者身侧拱手一礼,沉声道:“启禀殿下,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凶手。”
江月夕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青袍老者身侧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玄色长袍,衣襟和袍角皆用金丝绣着章纹,衣料也看起来华贵异常。头顶束发的羊脂玉冠更是光泽柔和、品相不凡。
宽额、长眉,眉清目朗、面如冠玉。那削薄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寒星般的眸子凛冽逼人,令人不寒而栗。
是那天晚上被男孩称之为“六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