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定定看着期待他发飙的周大少爷，忽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放在以前，我可能会被你激怒，气得跳脚大骂特骂。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周大少爷的心猛地提起来，他知道自己应该出声阻止郑少玄，不想听到伤透他的心的狠心话语，可他内心深处又极度渴望得到郑少玄的回应。
郑少玄微微一笑：“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你变成今日的丑陋模样，全是你一次次选择的结果，不是我害的。对于你和你的父亲，我问心无愧。”
周大少爷想要反驳，可他捕捉到郑少玄眼神中的冷酷决绝，到嘴边的辩驳再也说不出口，直接合上双眼。
他不傻，也没瞎，郑少玄被他连番逼迫，终于不再对他保留一丝不该有的温情。
挺好，这样挺好的，他不会再抱有一丝不该有的期待，不会再做不可能会发生的美梦，从今往后，他应该不会再经历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吧？
“少玄哥哥，你单凭手头这些东西是弄不死我的。”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周大少爷忽地出声。
郑少玄从鼻腔里发出闷哼声：“天理恢恢疏而不漏。”
周大少爷闷笑几声：“少玄哥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纯善。”
郑少玄不再言语，他尽人事听天命，至于周大少爷的结果如何，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了。
霍云朝在约定的地方焦急等待，好不容易盼来马车，冲过来：“娘子，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
徐宁轻声细语地回答：“相公，我很好，没受伤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好了好了，你快上车。”
天知道霍云朝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脑补多少有的没的，光是他脑补的那些东西，足够他写八百十本《聊斋志异》《天方夜谭》《恐怖故事集》……
倒不是霍云朝不信任徐宁的自保能力，他单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无数次后悔没坚持跟着。
当霍云朝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周大少爷倏地睁开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郑少玄的神情变化，不出所料地看到郑少玄上扬的唇角和飞扬的眉毛。
周大少爷的胸口醋意翻涌，高声质问道：“少玄哥哥，你就这么缺弟弟吗？”
郑少玄的真心笑容消失在嘴角，他上下扫视周大少爷一圈，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爹娘没能给我生个弟弟，我一直觉得挺遗憾的。所以，当年得到你们父子的关心和照顾，我很感动。哪怕猜得到你们应该另有所图，我还是愿意把你当亲弟弟看待，关心你饮食作息，辅导你的功课考试，希望你能成为栋梁之材，你我兄弟齐心协力。”
周大少爷的眼中盈满泪水，他骤然喊出声：“我不想当你的弟弟！”
郑少玄仿佛没听到周大少爷的话，继续回忆当年种种过往：“当年，周老爷动手脚夺走我的功名，我以为你跟周老爷联手起来背叛我，当时的我很愤怒也很绝望。后来，我才知道你曾经反抗过周老爷，我还检讨过我自己，为什么不相信你呢？现如今再想起来，我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我不该这么想你。”
周大少爷听出来了，郑少玄在跟他以及跟他有关的那段过往进行切割，他想要阻止却又无比清楚他阻止不了。
郑少玄说起周大少爷最关心的问题：“其实，我当年有想过接受你的感情当回报你们老周家对我的恩情。可惜的是，我无法勉强自己违背真实的内心想法。”
周大少爷如同一条渴死的鱼，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很大，瞪着马车顶，瞪着瞪着眼角不断有泪珠滚落。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周大少爷本以为不会听到的拒绝，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清晰吐露，一字一顿，不喜不悲，不掺杂一丝他期待的感情色彩。
“郑少玄，你真狠心！”
郑少玄听着周大少爷的声声控诉，他该说的已说尽，任凭周大少爷发疯，不再言语辩解。
车厢内的争执和对话，霍云朝和徐宁听得一清二楚，夫妻俩手牵着手，一声不吭地听着。
周大少爷发了一阵疯，徐宁忍无可忍之下，掀起帘子给了他一记手刀，用物理攻击让他闭嘴。
徐宁察觉到郑少玄隐藏极深的伤心难过，安慰几句便掀开帘子出去：“姐夫，你别把这畜生说的话放到心里去。我们是人，跟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生没什么好说的。”
郑少玄久久没出声，一旁的霍云耀也不吭声，闭目假寐。
霍云朝跟徐宁小小声说：“娘子，姐夫怎么样了？”
“姐夫挺难过的。”徐宁轻叹一声，“姐夫早就该跟姓周的王八蛋做了断。”
她不敢说能对郑少玄感同身受，但她有过类似的经历，那种剜心之痛特别折磨人。
霍云朝回了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不是在批判郑少玄，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更是复杂多变，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选择在多年后被证明是错误的，但你又怎么敢说在当时就一定是错的呢？
更何况郑少玄的情况如此特殊，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天光大亮，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来到府城入口，霍云朝上交每人一枚铜板的入城费，驱使着马车来到县衙门口。
巧合的是，今日当值的衙役正是刘衙役，“宁娘，朝儿，你们怎么来了？”
刘衙役惊喜不已，他误以为霍云朝和徐宁是来看望他的，高兴没多久就发现不对劲：“咦？你们哪来的马车？跟谁借的？”
霍云朝摇摇头：“刘叔，我们要报官。”
刘衙役急得双手紧握住霍云朝的肩膀，“报官？出什么事了？你徐爹怎么了呢？他人呢？”
霍云朝疼得眉头紧皱，很快肩上的压力就被卸下了，只见徐宁以巧妙的动作将刘衙役的手扯下来，“刘叔，我爹没事。周地主家的大少爷残害十三名少年，手段极其残忍，我们希望县太爷能主持公道和正义，让这人形恶魔为他的残忍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