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谈不上教。相公自己也没造过竹纸，他只是照着书里的步骤来做，不一定能造得出竹纸。姚大娘，你就当看个热闹吧。”
姚大娘紧紧握着拳头，一脸的惊喜交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天呐！
谁家有个独门绝技不是藏着掖着啊？
要知道，在她们生活的时空里，造纸工艺是被官府垄断的，造纸工匠死守着工艺绝不外传，代代相传。
霍云朝的思想观念与姚大娘等人的全然不同，他是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出生和成长，他获取知识和技能的成本低廉，所以他并不能很好理解异世界的人们，对待独门绝技的珍视态度。
异世界生产水平低，基础建设薄弱，交通不便，老百姓的文化水平低，信息传递的渠道闭塞。
独门绝技能养活几代人是一点也不夸张。
如果有家传手艺，势必要藏着掖着，生怕给别人学了去，自家就没了安身立命的根基。
霍云朝站得高看得远，他非但不藏着掖着，反而广而告之的行为，与村民们的认知完全相悖。
姚大娘一点不怀疑徐宁的话，只因她跟霍云朝多次打交道，早已看出霍云朝有多听徐宁的话。
徐宁仔细端详着姚大娘的表情变化，进一步说：“姚大娘，我家相公的意思是不介意在造纸的时候大伙锅来旁观。相公还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万一在造纸过程中遇到困难，没准旁观的人还能帮忙想办法解决呢。”
姚大娘听着那些话挺高兴的，嘴上却不忘恭维几句：“朝儿真的是太谦虚了！他那么聪明的人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咱们这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咋可能帮得上忙呢？”
徐宁正了正色，语气坚定：“不，姚大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家相公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顶多就是比咱们多读几年书。相公总跟我说，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多的是。姚大娘，万一我相公这回没能造出竹纸来，不是他变笨了，而是造纸工艺太过复杂。”
姚大娘听着徐宁里里外外地维护霍云朝的名声，她输得心服口服，“宁娘，我晓得了。咱主打的就是一个勇于尝试，失败是成功它老娘！”
徐宁被最后那句通俗易懂又形象生动的话语给逗笑了。
姚大娘从未见过徐宁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本就仗着一张天仙脸庞的徐宁，因这抹笑容越发美不胜收，让她看得小心肝噗通噗通一阵乱跳。
艾玛！
怪不得霍云朝那么拼命挣钱养家！
家里有天仙一样的媳妇，霍云朝可不得拼了命表现嘛？
无愧于“姚大嘴”的称号，半天不到的功夫，霍云朝公开造纸工艺的惊人消息传遍平乐村，并以极快的速度传到十里八乡。
霍天祥和老族长等族人对此非常不解，其中，老族长更是激烈反对，他气咻咻地拄着拐杖上门：“朝儿！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独轮车、打谷、谷风机的制造工艺，你还晓得让你爹藏着掖着。怎的造纸工艺，你就要对外敞开？造纸工艺足以造福霍家三代，不，五代！”
霍天祥听到老族长找上门的消息，赶忙搁下手里的活计，紧赶慢赶来到郑少玄家，还没进门就听到老族长的咆哮声。
不单是老族长不理解，连年龄相近的霍云耀也不理解霍云朝的做法：“云朝，你是我们老霍家最聪明的人，那不是小打小闹的木工工艺，是能造福几代族人的造纸工艺！你为啥要做这么傻的事儿？”
不等霍云朝开口解释，霍天祥朗声道：“云耀，你也说朝儿是老霍家最聪明的人，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再来评判。朝儿，你快跟大伙说说，你到底是咋想的。”
霍云朝被老族长劈头盖脸一通批判，脑袋嗡嗡作响，揉着太阳穴说：“我脑壳疼，让郑兄来给你们解释吧。”
郑少玄见霍氏族人情绪这么激动，赶紧站出来解释：“老族长，造纸工艺是能造福几代人，前提是咱们能保得住造纸工艺。且不说仗势欺人的周地主，只说造纸工坊背靠官府，他们要真想抢夺造纸工艺，再勒令我们不准造纸……”
纸是文房四宝之一，售价昂贵的主因是产量跟不上需求。
造成纸产量低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最大的制约因素是造纸工艺和造纸材料。
竹纸最大的优势就是造纸材料方便易得，工艺相对简单，拥有广泛传播的先决条件。
一旦造竹纸的工艺被造纸工坊和地主豪强垄断，那么霍云朝的最初设想必将会受阻，没人会像他考虑得那么长远，时下的人更多的是选择把独门绝技给藏着掖着，绝不外传。
其实最大的威胁不是造纸工坊，而是仗势欺人的周地主之流。
手无寸铁的斗升小民，哪里斗得过势力庞大的地主豪强？
相对来说，地主豪强比贪官污吏更容易抢占老百姓的生存资源。
郑少玄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给老族长等人听，希望他们能把目光放得更为长远，齐心协力地发展壮大竹纸行业。
霍云耀面露愧色，当众向霍云朝道歉：“云朝，对不住，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霍云朝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给在场的所有人画大饼：“耀哥，造出竹纸只是第一步，往后还得走很长的路，才能让天下人都用得上咱们的竹纸。
纸的产量变大，纸价就会被打下去，读书人用纸和书本印刷的成本都会大大降低！
等到那时候，普通人家咬咬牙就能用得起竹纸，咱们就能卖出更多的竹纸，挣回来的钱就能供老霍家儿孙们读书习字，霍氏一族就有更多的机会改变个人和家族的命运！”
老族长从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他彻底被霍云朝说服了：“朝儿，你和郑夫子见多识广，看事情不局限于咱们的一亩三分地。我白吃那么多米饭，还没你们考虑得周全。”
霍云朝一听这话，赶紧给老族长搭阶梯下：“老族长，是我忙着别的事儿，没提前跟您说清楚造纸的事。”
老族长顺坡下驴，连连夸赞霍云朝是顾全大局的好儿郎，心满意足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