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消除霍云朝的误解,郑少玄从头到尾将他与周志雄的孽缘说给霍云朝听。
从郑少玄崭露头角,拥有神童之名那天起,年幼丧父的他成为周地主眼中的香饽饽,派人调查郑少玄的底细。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周地主亲自选定郑少玄作为周志雄的陪读小厮,与周志雄同吃同住,过着小少爷一样的生活。
如果不是周志雄苦心隐藏的秘密被周地主无意间撞见,他与郑少玄还能继续当没有血缘关系的异姓兄弟。
可惜,周地主觉察到周志雄的性取向问题,周志雄痛哭流涕的同时却一再表示是他自作多情,郑少玄压根不知晓他的小心思,不关郑少玄的事。
更令周地主堵心的是,周志雄竟然愿意雌伏于郑少玄之下!
周地主无法接受周志雄的性取向,在郑少玄考取秀才功名的关键时刻,采取极端手段逼得他不得不离开周家。
回忆起那段被周家害得声名狼藉,母亲奄奄一息的悲惨过往,郑少玄无法维持平静的情绪,他的眼中泛着泪花,心口堵得慌。
“霍弟,我当时真的想过若是我娘走了,我干脆跟着她走,一了百了。”
霍云朝回忆起他前世生活里的艰难时刻,跟此时的郑少玄感同身受,劝慰道:“郑兄,这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往前看,往前走,不要回头。”
也许你的现阶段过得很艰难,头上悬着剑,脚上灌了铅,甚至在冥冥中,还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拉着你深渊里坠落。
但这只是一时的困境,不要怕不要慌,路实在走不动就不走了,躺平摆烂总好过走向极端。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一定能熬过最艰难的时刻,奇迹总会降临。
这些看似老生常谈的道理,实际是霍云朝前世的人生经验。
霍云朝对未来持乐观的心态,他认为人要着眼于未来,要学会拉长人的生命长度看待问题,也许你现在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再回头看也不过如此。
郑少玄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我娘,见我万念俱灰,心存死志,这些年来一直努力与病痛抗争……”
自从母亲病逝后,郑少玄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他总免不得要责怪过于懦弱的自己,他总忍不住去想但凡他能再勇敢坚强一些,他娘可能就不用承受那么多年的痛苦。
霍云朝听出郑少玄的自责,大力拥抱他:“郑兄,伯母走了,但她给你找了那么善良美好的嫂子陪着你呢。将来,你和嫂子会生儿育女,你有妻有子陪着你,还有我和宁娘,你不是孤零零一人。”
郑少玄忍不住痛哭失声。
待他情绪平复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霍弟,让你见笑了。”
霍云朝爽朗笑道:“郑兄,自家兄弟之间,不必介怀。对了,我爹他们刚做了一台谷风机,一块看看去?回头我让我爹给你做一台,让三弟给你推回去用。”
郑少玄顺坡下驴:“谷风机?是吹谷子的机器吗?”
霍云朝兴高采烈地道:“对!收割回来的稻谷有空壳的,用谷风机一吹,不够饱满的谷粒会被谷风机的风吹出来,与饱满的谷粒分离开来。宁娘夸我谷风机画得好,当天晚上就煮大米饭给我吃咧。”
郑少玄沉重压抑的情绪,很快被极尽炫耀的霍云朝给搞没了。他认真聆听着霍云朝的炫耀,时刻注意给霍云朝想要的回应,一点也没觉得烦。
霍云朝一番插科打诨,成功让郑少玄从悲惨过往中回归现实生活,他见郑少玄重新展露笑容,悄然松口气。
想到原身盗用郑少玄的制墨技艺,霍云朝先前也用了郑少玄的制墨技艺,心生愧疚才会借救命钱给他,现如今跟郑少玄的关系好如亲兄弟,他也不必再担心有的没的,直接要拉着郑少玄一起制墨。
“对了,郑兄,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就是制作墨块的事。”
郑少玄听完霍云朝的话,连连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当霍氏族学的夫子便足以维持家里的生计。”
霍云朝用力握住郑少玄的肩膀说:“郑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咱们不只要考虑眼前生活,更要往后十年二十年看,多想想能为咱们的子女打下什么样的物质基础。郑兄,单靠族学夫子的收入,仅供你和嫂子过日子。等你们有了儿女,养一个两个是不成问题,四个五个呢?等儿女长大了,到了结姻亲年纪呢?郑兄你想过这些吗?不扯远的,只说徐家招我入赘,我徐爹前后花了不下二十五两银子!”
郑少玄紧握着拳头,嗫嚅着说:“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
霍云朝定定看着郑少玄,看得他鸡皮疙瘩起一身,才蓦地笑了,一针见血反问他:“郑兄,你当真愿意让你的儿女跟你小时候一样苦吗?”
“我!不!愿!意!”
郑少玄倏地抬眼看向霍云朝,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起,已紧握成拳头,发出渗人的咔擦声响。
他的思绪被拉回到最痛苦最无助的那段黑暗时期,光是简单回忆就让郑少玄心头酸涩不已。
他怎么可能会愿意让他的儿女吃他吃过的苦头?
若是他连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无法提供,他有什么资格为人夫为人父?算什么男人?
霍云朝见到郑少玄露出他想要见到的模样,开心笑了:“郑兄你这么想就对了嘛。咱们为人父母就得想方设法为儿女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不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还要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读书识字的好日子!”
郑少玄捋顺自己的思路,毫无防备地向霍云朝鞠躬致谢:“霍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娘临终前说霍弟你心思通透,让我多跟你学学呢。”
霍云朝一改往日的臭屁得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伯母过奖了。郑兄,我常跟宁娘说,我和她各有各的长处,我们谁也不比谁差。同理,郑兄,你擅长读书考试,我擅长挣钱养家,咱俩取长补短,优势互补,那就是天下无敌啦。”
头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说法,郑少玄越想越觉得他家霍弟看似大大咧咧,言语无忌,实则是有人生大智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