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蒋紫晨刚参加工作,第一次代表单位到外地参加研讨会,返程时突遇飞机故障。上学时父母从来不让她坐飞机,她每次往返都是高铁动车,工作后第一次坐飞机还没有尝够新鲜感就遇到这种紧急情况,脑海中不停出现新闻中、电视剧上演的各种空难场景。
一个人的恐惧可以想办法克服,周遭所有人都害怕时,自己似乎再强大也无能为力。
不停响起飞机警报的声音引发机舱严重的混乱,她知道那些慌乱的乘客跟她一样,甚至是第一次乘坐飞机,从未想过会遇到过这种情况,害怕和恐惧还是显现在每个人的脸上和声音里,小孩的哭闹声、大人们的吵闹声、埋怨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闭上眼睛不自觉得抓紧安全带,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随着闭上的双眼都归于平常,希望再次睁开时,他们都已经平安落地。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她颤抖的手。她睁开眼,旁边的女生及时攥着她的手,向她投来自信的笑。她们在此之前并不认识,也没有任何话语,只当做是彼此旅程中同程的旅客。渐渐地,她狂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飞机终于在距离目的机场两小时航程的城市备降,当天他们被安排在机场酒店。
终于踏上平稳的陆地,蒋紫晨平复的心又激动起来。她想给父母打电话,又怕他们担心,紧紧握着的手机将手掌压出深深的勒痕。
还在犹豫时,门铃响了,蒋紫晨拍了拍胸膛起身开门。
门开后,林采音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蒋紫晨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蒋紫晨让出通道一边邀请她进房间一边回答“还凑合,就是心跳还有些快,惊魂未了啊。”
“你已经很勇敢了。”林采音走到沙发前坐下。
“多亏了你,还没好好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跟其他乘客一样慌乱。”林采音关上门,接着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光说谢谢,都不知道谢谁。”
“林采音,可以叫我采音,也可以叫音儿。”林采音介绍自己的名字“我们在同一旅程中认识还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也算是缘分,就别提什么谢不谢的了。而且,我看你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这一下子也记不起来了。你的名字呢?”
“蒋紫晨,叫我紫晨或晨儿都行。”蒋紫晨跟她一样介绍着自己。
“紫气东来的清晨。”林采音随口而出“哦,我过来主要是看看你怎么样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另外我刚才到酒店前台要了压惊丸,你晚上如果还觉得不安,就服1丸,说明我都写在纸上了。我就在你隔壁,有任何情况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敲门就行。”林采音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还有,明天的航班信息航空公司已经发到每个人的手机上了,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八点半大巴车在酒店门口等我们,你早些休息。”
蒋紫晨眼眶湿润,陌生的城市,惊险的旅程,被另一个陌生人照顾,她忍不住上前抱住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生,成熟、温柔、细心又乐于助人。
后来她问林采音为什么遇到这种情况能够镇定自若,林采音回答没有人不害怕死亡,只不过她见过了太多的生死,那一刻不过是生命旅程的一个终点,只要在终点之前认真的活过,就没有什么害怕。
开始听到林采音这番话时她只觉得这个人很深奥,当她知道林采音的职业以及经历过的事情后她彻底明白了。
林采音,津城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在她这个年纪做到副主任医师的可谓凤毛麟角。她从小就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医的一般本硕博八年才能毕业,有的甚至要延毕几次。林同学则不一般,不仅提前一年就完成了毕业所要求的科研项目以及SCI论文篇数,还在学习期间到德国做了一年的交流学习。
她主攻的是神经外科临床,这个学科是目前医学领域中一门高精尖学科,也被公认医学上地位最高的领域。神经外科是用外科学方法,以手术为主要治疗手段治疗脑、脊髓肿瘤和脊柱相关疾病的学科。
林采音出生在医学世家,往上倒三代都是从事医学方面,不同的是领域不同,爷爷奶奶是中医,姥姥和妈妈是妇产科,姥爷是骨科,爸爸是呼吸科。
上大学后,爸爸妈妈响应号召支援非洲,开启了为期三年的非洲援助计划。就在他们即将结束踏上返回祖国的行程前,他们所在的国家爆发埃博拉疫情,并迅速蔓延开来。眼看着周边的村庄渐渐被病毒吞噬,作为医者,他们毅然决然的做起那个逆行者。
林爸作为一名具有几十年传染病救治经验的老医生,参加过非典的防治工作。这次爆发的疫情,他又一次义无反顾的冲到最前线。
在疫情爆发初期,国内的新闻也有所报道,林采音在学校自然也关注到了那里的情况。只要一空出时间她就给爸妈打电话,电话打通她才能放下心,一旦电话提示无人接听或者忙音,她就开始不自觉的胡乱猜想,直到收到爸妈平安的信息。
然而,病毒总是那么无情,不管你是普通百姓还是高官富豪,不管家人之间是温情脉脉还是冷若冰霜,它都视若无睹。
不幸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林爸在一次救助危重患者时不幸被感染,加之他常年就有的高血压,尽管在林妈以及其他援非医生的全力抢救下,监视器中波动的曲线变成了直线,传出的提示音变的那么刺耳。
林爸终究没有见到万里之外的女儿。
参与抢救的医生在他病床前鞠了鞠躬离开了这个简单的病房,只留下林妈蹲在床边,双手握着他的手,静静的握着、看着,不需要任何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