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六老爷狠狠咬了咬腮边肉:“江南那边,爹新得了一条街的铺子,还没转名,都给你,好不?”
杜朝和目光闪了闪,仍是不说话
杜六老爷心在流血:“西北那边,我囤有1000亩沙地,也给你,行不,闺女?”
呦嚯,自称已经从爹变成我了,火候也只能到这了,算了,就这样吧
杜朝和心里略感满意,准备鸣金收兵
于是她悠悠叹一口气:“身为儿女,怎么能惦记父母的物产呢?”刚说完,又若有所思喃喃道:“嗯,娘亲的我不用惦记,反正娘亲那么疼我,总是我的!”
“不不不,爹爹的也是你的,你的!”
“天色不早了,爹爹慢走!”杜朝和起身俯礼相送
“哦,哦,那朝朝儿,你早点歇息!”闺女赶人了,杜六老爷无奈只能往回走
“夜黑路暗,采蓝,送一送老爷!”杜朝和扬声朝外面喊道
采蓝赶忙应声出来,向杜六老爷行了一礼,打着灯笼恭恭敬敬送了出去,回头悄悄和自家姑娘对了个眼色
杜六老爷脚底一个趄趔差点摔倒,他无可奈何地看着烛光里笑得灵动狡黠的女儿,嘴角抽了又抽
这么着急吗?说是给她的就是给她的,自己又不会逃了
真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就是随自己,一点亏都不肯吃
杜六老爷前脚踏出扶风院的大门,杜朝和就朝竹林暗影里喊了一声:“看了这么久的戏,还不打算出来呀!”
说完,便踏出阶门,站在栏杆旁,竹林重重影影,烛火明明灭灭,杜朝和在风中望着前夜,若有所思
鬼影看着她这贞静婉约大家闺秀的模样,心中微微叹息,面上却不显分毫,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模样:“今日收获颇丰啊,一条街和1000亩地,许将军若知道你贪婪的大刀终于挥向了杜六老爷,睡着了会笑醒。”
杜朝和瞥了他一眼,叹笑道:“这又有什么可高兴,我那个爹啊,虽然不能一碗水端平,但毕竟都是亲生的,他又良心未泯,总爱在做错事被人揭穿之后才发觉自己错了,于是愧疚想被偿,与其被他胡乱塞些东西过来,还不如我直接先提了,至少能拿到我自己想要的,他也少些内疚。”
“说到底,你还是心疼你爹,这让许将军听到,不得气恼死了。”
杜朝和轻轻嗤笑道:“我这哪是心疼他啊,内疚这东西是把双刃剑,少了不够重视,多了反而会让他破罐子破摔,直接甩手让我跟我娘彻底出局,还是恰到好处的最好。”
“你这样看着也挺累人的,还不如像我这样无牵无挂潇潇洒洒,反正也不是真的惦记他们那点东西,况且自己又不是挣不来,就把这些人当屁一样放了吧。”
杜朝和默不作声,是因为惦记那点东西吗?她想到自己那个英姿飒爽冲阵杀敌总是一勇当先的亲娘,每每在亲爹陪伴的时候露出来的笑脸和转身后的落寞,还有自己刚刚还为自己这个爹竟然在沈时砚面前因她痛哭而感动心软
她知道,她和娘亲惦记得不是那点东西,而且那个人,或者说,是那点虚无缥缈的亲情
鬼影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多少次了,这种无脑又无意义的伤心事多少次了,这个杜六老爷每每带来希望又立刻推来更多的失望,简直让人腻味极了
他不想她继续沉溺于伤感之中,拍拍手掌,强自哈哈大笑:“你说,要是你和杜琅和同时掉河里,你那个爹会先救谁?”
答案不言而喻
杜朝和再次沉默了,鬼影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你看,你也懂这个道理,平安无事时你那个爹自是对你疼爱有加,可若当真有危险,他肯定舍你保他儿子。”
杜朝和没好气地卢昵了他一眼:“无聊,要这么残忍的选择。”半晌,又喃喃道:“所以啊,我自己学会了水。”
眼见气氛又凝滞起来,杜朝和反倒先笑开了:“不用担心啊,杜六老爷良心和爱心还是有的,他不会先救我,但肯定会折反回来救我,对我是真的宠爱,对杜琅和是真的倚重,我看得很明白。”
鬼影真的是恨铁不成钢:“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你哭的时候。”
杜朝和不在意地挥挥手:“到那个时候再说,现在来说说正事。只有认真搞事情才是正道。”
鬼影也知道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父亲的宠爱有着迷一样的执拗,罢了罢了,大不了自己多看护着一些,总不能让这个傻丫头被她那个有良心有道德却无偏爱的父亲给坑沟里
自我安慰一番之后,鬼影说起了正事:“赵琪那边的事了了,现在已经从济州往这儿赶,大概后天可以到。”
杜朝和点点头:“那正好,严七娘身上的疤痕后天也可以全消了,就让她护着严七娘在严家住一阵子。”
鬼影耸耸肩:“以严家子弟的尿性,估计会犯到赵琪的手上。”
“无妨,打不死就行了,重伤致残也不过就是让他们躺几天而已。”
鬼影无声笑了笑,还是这样拽拽凶残至暴的小魔女让人轻松愉快啊
“需要叮嘱赵琪什么吗?你知道这个赵琪疯起话来挺无所顾忌的。”鬼影也是采花贼一事的知情人
杜朝和摇了摇头:“不用了,严七娘个性刚强,过度的小心翼翼和保护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伤害,她不愿意别人将她看成弱者。”
鬼影点点头,又说起别的事:“金矿的事已经全部移交给沈时砚的人了,不接触不知道,沈时砚手底下能人异士不少,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
杜朝和又想到了左上方房角上的那个黑衣人,不禁岔开话题问道:“那个黑衣人还是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吗?”
“没有。”鬼影摇摇头,“沈时砚难道在骗你?那咱们就这样交出了金矿,不是太亏了?”
“骗倒不至于,只不过有事相瞒而已,再说,咱们不也有事瞒着他嘛?谁能比谁先揭了对方的底,就各凭本事了。至于你说的金矿,交了便交了,博个知情识趣不好吗?”
鬼影倒笑了:“什么时候你也这般小女孩心思了,还知情识趣。”
杜朝和也笑了笑,抬手晃了晃栏杆上悬挂着的琉璃灯盏:“那金矿留在咱们手上,咱们想要护住这条矿,可不是件容易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不愿意干。烟月王庭的丹拓王子十几天前便从大漠蒙赦回到了王庭,现在急于立功向烟月国的大王示忠呢。据可靠消息,他盯上这条金矿了。”
鬼影闻言一征:“金矿的事十几天前只有咱们内部人知道,这丹拓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啊,咱们就不跟丹拓争了,让沈时砚去对付吧,咱们目前要先肃清一下内部,别后院起火了。上了沈时砚这条船,就不是往日的小打小闹了,每一步都得走得稳扎稳打。”
凝眉细思了会,又冷肃道:“派到广宁王府的人一定要细细查验,一定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过去,千万要记得疑人不用。”
“放心,我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