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沈时砚亲去齐修路白陆府,请前内阁首辅陆青染上门提亲
陆青染早已过大衍之年,然身姿依旧修长挺立,一根乌玉半束发,散落一头银丝垂至腰间,大有散仙恍若临世之美
他端坐于上首,听到沈时砚的来意,不觉怔仲:“你竟甘心求娶一名商户女么?”
沈时砚略皱了皱眉头,他竟不知师傅对商户家的姑娘也存在偏见
陆青染之于沈时砚是恩师,在他心中的份量,重于父母亲
此刻沈时砚虽有疑惑,仍低首恭敬回道:“是的,徒儿心悦于她,她是很好的姑娘。”
陆青染点点头,笑了:“好好好,难得你有这份心,为师便替你走这一趟。”
沈时砚喜形于表,一垂到底:“多谢师傅。”
当陆府的马车缓缓驶进白燕街的时候,两旁人家的墙头门后冒出了不少脑袋
白燕街是富商的聚集地,寒门出身的官身人家住不起,世家贵族不屑踏入,如今书香门第清流世家的陆家马车竟然出现在了白燕街,这绝对是件大新闻
当车停在杜家门口,陆青染从车上踩着踏板下来,那清贵纤逸之姿却有凛然不可侵犯,震慑了众人
这便是曾经最年轻的首辅大人,未到而立之年便入主内阁上位首辅,若非后因其夫人病逝他大受打击一病不起,首辅之位也不会换人
杜家的人早接到了消息,大老爷和六老爷一大早便在大门处恭候
大老爷忐忑不安又欣喜若狂,他不停地搓着手问:“杜首辅前来所为何事呢?你可知?”
六老爷当然知,想到昨晚杜朝和回来和他说的那番话,他现在还很有火气,他很想揪住沈时砚的衣襟狠狠痛打一番,他家朝朝儿昨天才回的盛京,什么时候被他这头猪给拱了
更何况,他找谁提亲不好,偏偏找了杜青染
可恨
最可恨的是,他还不能对杜青染摆脸色
窝囊
陆青染下了马车,一眼瞧见殷勤备至的杜大老爷与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做出欢迎手势的杜六老爷杜瀚
一时便笑了,如雪山开了锦簇繁花,魅力不减当年
杜六老爷牙更酸了
大老爷已经迎了上去:“大人驾临蓬门,实我等之幸,家室之辉啊。”
六老爷扯了扯大老爷的衣袖,示意他别太夸张
陆青染略弯腰托住了大老爷欲拜下去的双手,微微笑道:“陆某已非官身,大老爷无须多礼。”
大老爷仍然行礼不止:“陆大人乃我读书人之楷模啊,我崇拜不已。”那赞美的话止不住地往外兜售,六老爷嘴角不停地抽搐,他怎么不知道他大哥这么会说话的。
陆青染笑了笑:“我今上门有事相求,不若我等室内详说可好?”
“好好好!”杜大老爷一把甩开六老爷扯住他袖子的手,携着陆青染一路殷勤地进了门,连有几个台阶都细细提醒
待主人消失进内门之后,街道两边的墙头门后的们纷纷窃窃私语
“如今的杜家可真是了不得,昨儿宴席安国公府的管事和嬷嬷来了不说,如今连陆首辅都亲自到访。”
“这陆首辅来杜家所为何事啊,之前没有任何风声啊。”
“陆首辅多年来深居简出,这么多年第一次出门竟是来了杜家么?杜家什么来头?”
“不就只是一个富商么?在北约也只是富商吧?没有听说祖上三代有出什么大人物啊!”
“柳泉街杜府与这个杜家是不是同宗?”
“听说,昨天安国公府的嬷嬷透露了,安国公府要纳杜家的姑娘为妾呢。”
“瞎说,杜家的姑娘就没有哪一个做了妾的,都是三书六礼嫁出去做正头娘子的。”
“戚,安公国府的妾都比那些上不了头面的人家的正头娘子强多了吧。”
……
陆青染带着满意的答复,离开了
杜家上上下下仍然被陆青染的来意震得回不来神
送罢陆青染,看着车马远远地自转角消息,大老爷仍不舍得回神,六老爷看不下去了:“大哥,你回不回,不回我回了。”
大老爷猛地抓住六老爷的手,激动得嘴唇都颤抖了:“老六,老六,我不是做梦吧,刚刚杜大人可是说,可是说受安国公府之托,为砚九爷上门求娶朝朝儿。”
六老爷不存在的胡子抖了两抖,之前不是还野丫头野丫头这样叫着,现在倒亲切地喊朝朝儿了
唯利是图,真是不要脸
不待六老爷回答,大老爷又炸了:“你说说你,这么好的事儿,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推三阻四的,朝朝儿得嫁高门,你这个当爹的不说备好嫁妆,反而还阻自家闺女的前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六老爷怕他秃噜出更多的话,忙扯了他往家里走:“大哥大哥,咱回家说,咱回家说。”
然而,大老爷这两句话已经炸了满白燕街
满街的人奔走相告,白燕街里住的都是经商人家,铺面多,人面广,传播渠道更是多如牛毛,酒楼茶馆,街市小巷,有人的地方都在讨论,没人的地方连蚂蚁都在交头接耳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杜朝和将嫁入安国公府的消息便人人得知,这次不同于上次严七娘嫁入安国公府的空穴来风,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了,陆首辅亲自上门提亲,还特特言明是为砚九爷求娶杜家嫡女杜朝和
不说别人家如何,严家家主当即摔碎了琉璃茶盏,铁青着铁色,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恨得咬牙切齿:“安国公府,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妍秋也收到了消息,她愣愣地,完完全全不敢相信丫鬟带回来的消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昨天她们见面的时候,杜姑娘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心于砚九爷的样子,她表现得好像与砚九爷完全不熟,怎么会一夜之间,她便要嫁于他了?
那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丫鬟忧心地看着王妍秋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不落忍:“姑娘,是真的,砚九爷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去陆府求陆大人为他提亲了。”
“你是说,他亲自要求的?”
“是的,陆府的下人今早出门采办的时候,还说,砚九爷亲口说的,他心悦杜姑娘。”
王妍秋痛苦地闭上眼,止不住眼泪往外涌出,双手握着胸口,泣不成声,十七年了,她等了他十七年,终究是成空了